第56章 第56章
黛玉闻言, 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自然要去！怎么如此突然？”
圆月这才进来，边把隔帘束起，边道：“许是素日劳累太过, 这府中上下里外, 哪一处少的了她？”
黛玉换好衣裳, 正坐在镜前梳头, 闻言低声叹道：“可即便这么着，也没落着好……”
言毕匆匆收拾完, 饭亦来不及吃，只饮了一杯参蜜茶便往前厅来。
宝玉、宝钗、湘云并三春都到了，见她过来，一行人便去稻香村寻李纨。
随后一齐往凤姐儿这里来了。
到时正遇上两三个太医拎着药箱出来，大家忙避让一旁，等太医过去了才往上房来。
凤姐儿正歪靠在里间榻上闭目养神, 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天气还并不如何寒冷, 已戴上了秋板貂鼠昭君套, 身上盖着翻毛大被，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铜制手炉压在被上。
听见动静睁开眼，见到黛玉等, 忙要坐起来。
李纨和探春快步上前按住：“又起来做什么, 这里横竖也没有旁人,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你就安生躺着罢！”
探春也道：“正是呢, 不然我们不是来探你，倒是来捣乱了，搅得你不能好好养病。”
凤姐望着憔悴, 可精神却还好，又笑着让坐，自有平儿领着小丫头奉茶。
众人都道客气，拉着平儿也坐下，免不了关心问怀。
凤姐儿只说无甚大碍，平儿却道：“奶奶还逞强，就是无碍也该好生养一养，到底亏了身子。”
又朝众人道：“大奶奶、姑娘们好歹劝劝她，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放松，虽不出门，只每日里自持强壮，筹划计算，略想起什么事来，便命我去回太太……”
凤姐打断她，笑骂道：“瞧瞧这蹄子，关起门来数落我还不算完，这会子又拉着你们说起来，想是你嫌我使唤你，不肯替我跑腿，所以逮着人就道我的不是！”
平儿尚未说话，李纨便道：“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一片真心为你，你还在我跟前说酸话，我想要这么个人还不得呢。”
又拉着平儿，道：“好丫头，你奶奶不知好歹，你索性跟了我去罢！”
凤姐倚着软靠，似笑非笑道：“我就知道，大嫂子素日最看重平姑娘的，既如此，你就跟了去吧。”
平儿嗔了她一眼，朝李纨笑道：“大奶奶抬爱了，我如何受得起呢。”
李纨便叹道：“知道你忠心，我原不过是顽笑……你奶奶有你照顾着，这般万事为她想的周到，我们也放心了。”
又坐了会子，因见凤姐面色有些疲累，李纨便领着姊妹们出来，好叫她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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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不能主事，王夫人便觉失了臂膀：虽则从前对她也偶有不满，可因凤姐实在能干，一个能顶上好几个，王夫人只管吩咐、查验，自己轻松省事许多，所以也很愿意用她。
如今凡事都要自己裁度，一个人能有多少精神，何况她本就无甚才干，又不肯请教贾母，亦不愿分权邢夫人，如此不过几日就焦头烂额，渐有左右支绌之象。
便找了薛姨妈来商议。
薛姨妈虽外事不能拿主意，也没有什么大格局，可内宅心思却很够，否则薛家也不会只薛蟠、宝钗兄妹两个，其余再无庶出。
姐妹两个关起门来，不知如何说的，只知道过后王夫人便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交由李纨，自己只有了大事才出来主张。
奈何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亦不肯得罪人，如此一来不免逞纵，王夫人只得又命探春从旁协理。
恰逢近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等十多处，或有升迁，或有罢黜、降卸，或有婚丧红白等事，这些人皆与荣宁二府非友即亲，或是世交之家，王夫人应酬不瑕，加之前边无人，只贾琏勉强支撑，有事了还要来问，便更对后宅力拙，再加园内人多，更恐失了照管，因又特特找了宝钗来，托她帮忙。
“我外头忙着，半点功夫也腾不出，你是个聪明妥当的，就帮着照看一二，你又在里头住着，更比我们知道，万事看在眼里，有什么不妥、不到之处，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就来回我，到时我自有说法。”
宝钗面上掠过一丝犹豫，薛姨妈在家时已提前与她通了气，可她历来周全，想着自己不过是走亲戚，不说这府里的迎春、惜春，同她一样的还有黛玉、湘云，却独自己出头管主人家的事儿，多少有些僭越。
再者如今两桩“金玉良缘”在府里闹的沸沸扬扬，她这会子出来在贾家管事，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更是显得薛家没规矩，上赶着，连着薛姨妈的“金玉”一说都是居心叵测了。
王夫人见状，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忧虑，只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帮着稳住了局面，等你姨父回来，我也好说话不是。”
宝钗垂思半晌，似乎有些动容，却仍不肯爽快应下。
王夫人了然，又道：“我已同娘娘说好了，等老爷回来，你哥哥也好放出来了，到时由她赐婚，你就正经有了名分，是这府里的人了，看谁敢嚼舌……左右这个家也是要交给你管的，你只当提前熟悉一番，如此岂不正合适？”
“可是……”
“你放心，娘娘管不得林丫头，还压不过史家的丫头？娘娘赐婚，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就连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
宝钗闻言，只得点头答应了。
自此李纨、探春、宝钗每日于上房起坐、议事、监察，夜间闲暇还要坐了小轿，带着人各处巡查，两日由宝钗到王夫人处禀一回事。
短时倒也无事，甚至比凤姐在时还要安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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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珺近日似乎异常繁忙，经常几日不见一回人影，期间连猫影亦不曾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黛玉心中猜测，许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果然，忽传来消息：甄太妃薨逝，凡诰命等皆要入朝随班按爵守制。
随即又有谕旨敕赦天下：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奏乐，庶民百姓三月不得婚嫁。
一时贾母、邢、王二位夫人并尤氏婆媳等皆每日入朝随祭，未正以后方能回府。
黛玉因有爵在身，亦要前往。
便吩咐圆月等约束下人，等闲不许多事。
此后，初时一二日俱跟着贾母等同去同归，至第三日，太后忽然身体不适，卧床不起，因心中喜爱荣安县主，特传召侍疾。
自此，黛玉便不再前往灵殿，晚间亦不曾回贾府，只歇在太后宫中。
二十一日后，便要请灵出宫入先陵，勋爵人家都要随行前去，到了地方还要停放数日才能入地宫，是以约莫要一月光景。
贾母因不放心黛玉，悄悄命人传话，要见她一面。
黛玉回了太后，寻了间偏殿等贾母过来。
不一时，老太太由一个宫女扶着过来。
黛玉一见，贾母又见老迈，整个人憔悴不少。
不由心疼，忍不住红了眼眶。
贾母拉着她道：“好好儿的，哭什么，我还算好的，没见有的人家只能抬着走了。”
她身子历来硬朗，也还撑得住折腾，这会子只是面上憔悴，内里却是无事的。
黛玉忙解了荷包，里头是开始凌珺怕她熬不住，命人送来的参片。
也不知什么年份品种的灵参，于身体极有补益，黛玉只用了一片，便觉神采奕奕，几日不觉乏累，后来不用去前头了，便收了起来，没舍得再用。
“外祖母拿着这个，略觉得累了就在嘴里含一片，此去日久劳累，千万保重身体。”
贾母知自己不要，她必不放心的，因接过揣进袖里：“好，好，好孩子，你不用挂心我，外祖母活了一辈子，什么没经过，知道保养自己……我原还因着要离家多日，不放心你，如今却好，你到了宫里头，自有太后娘娘护着，定是不会受委屈，如此我也能放下心了。”
祖孙俩匆忙说了几句话，贾母便又急忙赶回前头。
黛玉虽心中挂怀，也无可奈何，待贾母走后，便也起身离开。
凌珺因次日要随送灵队伍前往地宫所在的孝慈县，便是提前回来，最快也得半月，因寻了个空儿来想同黛玉说几句话。
他领着几个随侍往仁寿宫去，快到时，见不远处黛玉领着两个小宫女低着头往这边走。
也不知在想什么，面上轻愁浅淡，罥眉微锁，似有心事一般。
他索性站住，立在随墙门下等她走近。
她身后的宫女都瞧见他了，忙要行礼，她还只埋头往前走，眼看就要撞上了。
凌珺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两个小宫女不要提醒她，在原地候着，随后便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撞过来。
黛玉正担心贾母劳累，又惦记父亲不知几时能到，一时思绪又飘到今日竟不曾见到小猫，还要分出两分给家中的圆月等，各种情绪掺杂，心情免不了烦乱。
走着走着，忽觉身侧格外安静，整条宫道似乎只剩自己的脚步声，不及抬头，就看到自己踩上了一个影子，蓦地停住。
凌珺心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失望，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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