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众人听了, 都不由收了笑,薛姨妈本意是讨好贾母,不想竟引得凤姐又抖搂出事儿来了。
一时坐立难安, 心里又悔又怨。
悔自己多嘴, 怨凤姐嘴敞。
何况原本凤姐就同薛家不亲近, 同样是姨妈, 她更亲近王夫人,对自己也不过是个面子情, 待宝钗更是看见做没看见。
薛姨妈心里是存了怨怪的。
贾母只等堂下笑声渐收,气氛凝滞,王夫人面色也不那么自在了,才一笑,道:“说起来,因这袭人服侍的好, 我才做主给了宝玉,如今宝玉大了, 想是用不上了, 我也老了,就还叫她回来服侍我吧!”
“二太太既眼馋我的丫头,她又素来老实, 笨嘴拙舌的, 也不会调/教个人, 便把我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提作一等,给她去罢, 正好也补了金钏儿的缺……袭人却是不行的,她也不在我跟前几天,我舍不得呢!”
说着无视想说话的王夫人, 只把一个叫珍珠的二等丫头叫来:“我原想着提拔她,只没有空缺儿,到底是二太太成全你了,还不快去拜你新主子。”
珍珠原不叫珍珠,宝玉给袭人改了名后她才来,贾母因叫顺口了,便给了这个名字。
这会子低眉顺眼走到王夫人跟前,跪下嗑了个头:“珍珠见过二太太。”
王夫人嘴角抽动,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还不待开口,凤姐已笑着上来将珍珠扶起:“你们瞧瞧,到底是孙子媳妇隔了一层,我磨了这么些日子,老太太就是不松口,如今太太一要她就准了,真真偏心。”
贾母笑着用手指点点她,众人便忙来凑趣,好歹又热闹起来。
王夫人在一片粉饰笑语中,忍了又忍,终是揪着不肯过,温声道:“如此一来,宝玉屋里就少一个人了……”
贾母亦和悦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早看好了一个,回头调/教好了便叫进去。”
王夫人虽对袭人做了承诺,也不值当为她当众违逆贾母,因此捏着帕子,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一时贾母兴起,命宝玉好生静养,便扶着凤姐往外头走,又让薛姨妈:“姨太太也吃过饭再出去,趁这会子咱们先去园子里逛逛。”
凤姐笑道:“还叫我去做汤,这会子又叫我陪着逛园子,我怎么就不能分做两半儿呢!”
贾母戳了她一指头,笑嗔:“谁叫你得我的意呢!又会说、又会做,处处可着我的心,嘴又乖,怨得我疼她呢。”
后半句是朝着薛姨妈等说的。
因还在宝玉屋里,只走到门槛处,宝玉听了就笑道:“老太太这话,难道不会说,嘴不乖的就不疼了?”
贾母便又站住,道:“不会说,又有不会说的可疼之处了。”
宝玉便道:“就是如此,没见大嫂子不大说话,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一样看待,若单论会说,通共家里这些姐妹,也只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
贾母看了看他,又笑起来:“提起这个,不是我要当着姨太太奉承,我们家四个女孩儿,全不如一个宝丫头。”
这四个女孩儿未明说是谁,难保不让人想到元妃,薛姨妈忙道:“老太太抬举她,这可是再没有的话了。”
宝玉原为了勾着贾母赞黛玉的,不想竟夸起宝钗来了,不免意外,只又看着宝钗笑。
宝钗面有薄红,不知是恼是羞,正扭头去同才进来的袭人说话。
贾母欲出去,见状便朝袭人道:“你明儿就收拾收拾,还回我那里罢。”
袭人方才特意躲出去的,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朝她闭了闭眼,袭人面色一瞬煞白,随即灰败起来。
贾母和王夫人都在,她也不敢去瞅宝玉,只能垂首点头诺诺答应。
待众人都出了房门,她低着头,两只手握在身前,默默走到一边坐下。
贾母和王夫人虽疼宝玉,可决定的事也不是他能置喙的,况他原也不曾有那个担当。
这会子见袭人这样,又后悔昨晚朝她说的那些狠话,今日果然就应验了。
因心里抓挠半晌,开口道:“老太太看重你,调你回去服侍几天,你先安心过去,等过些日子我再求了老太太把你给我,到时你就正经是这屋里的人了,啊。”
袭人听了,却仍不见开颜,只因她心中清楚:没这么简单。
她想背弃旧主,另投新处,原是看着贾母年事已高,且更看好晴雯,而王夫人有贵妃做靠,又正当年,还是宝玉的亲娘,所以从前一直暗中示好,终于前晚下定决心,前去表明心迹。
一番掏心挖肺的唱念做打,王夫人果然叫她感动,做出承诺。
原以为这回她是要在怡红院站稳脚跟了,昨晚才睡一个好觉,不想今日事情就急转直下。
还是她低估了贾母的手段,才落得这个下场。
袭人暗自沮丧懊恼,却不曾想过,并非她低估了谁,而是高估了自己。
便是再得脸,也不过是个奴婢,主子看重你,是抬举你,若主子不想抬举了,一句话的功夫,便能叫你摔下来。
做主子的想处置一个奴才,不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只是主人家自持身份,不肯计较罢了。
这不,如今她触了贾母逆鳞,轻飘飘就叫扣住了。
往日她与所有人交好,连宝玉厌恶了的婆子都不肯得罪,却仗着黛玉目下无尘,多有口舌。
实则贾母都看在眼里,只黛玉不理论,老太太也就不好因此处置她,没得还连累黛玉的名声。
这会子也是有借机收拾的意思,否则一个不忠心的丫头,也就王氏那等愚木的拿她当个人,给了就给了,能翻起什么风浪。
袭人对宝玉的安慰如若未闻,心中惶惶不安,宝玉是指不上的,她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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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园子里伙着大家用了饭,至晚间回房,王夫人静坐半晌,叫人去把玉钏儿叫来。
一时玉钏儿来了,王夫人数着佛珠,有些落落的道:“我原想着跟前不要人了,就叫你补了你姐姐的缺,领双份的月钱,也算是补偿她······”
说着又落了几滴泪:“可老太太发话,要把她那里的一个二等丫头补进来,我也只能答应……你放心,我必定另给你补偿的。”
玉钏儿跪在地上,摇摇头:“谢太太,不用的。”
姐姐死了换来的所谓补偿,属实没什么可喜的,如果能拿这些换姐姐回来,她连自己的也可以不要。
王夫人却道:“要的,你姐姐跟我一场,就那样去了,叫我怎么安心呢。”
玉钏儿便垂下头,不再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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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宝玉这回挨了顿狠打,贾母因怕贾政又找他,特特儿叫人传话“一则打重了,要好生将养二、三月,二则,星宿不利,须得过了八月才许出二门。”
贾政如何气叹不提,宝玉却是彻底把心放稳了,此后越发得了意,只日日在园中游卧,倒一日比一日见好了。
他这里好了,薛家好容易熬着候着,赶忙来荣禧堂催问。
可巧宫里正来了人,薛姨妈坐在屏风后,等宫人去了才绕出来。
王夫人回身坐下,抿了口茶,道:“你可听见?圣人说了,为娘娘放心,也为了蟠儿清白,案子一定等荣亲王回来亲自审,到时放出来,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薛姨妈听的分明,心下稍安,薛蟠在里头这么些日子了,确实只押不审,也未受什么罪,且不似上回,也能送些东西进去了,可见娘娘所言不假。
不由感叹,自己和王夫人一母所出,如今境遇却大不相同,真是造化弄人。
王夫人自然又宽慰半天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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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早起在园子里遛猫,恍惚听见花荫下假山后有人议论,说是江南甄家来了信,家里的三姑娘不日就要进京,想是和荣亲王的婚事落定,要来京待嫁了。
站着听了半日,黛玉垂首看怀中的懒猫:每每跟了自己出来,走不一截路就扒着她裙角耍赖。
这会子只能看见两个耳朵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
黛玉一气,撒手把他扔下去。
凌珺不防,吓了一跳,幸得反应极快,摔在地上前稳住,轻巧落地。
他仰头看去,见黛玉瞪着他,很是无辜的“喵”了声。
黛玉甩手便走,凌珺忙小跑着跟上。
回到屋里,黛玉把人都撵出去,拎着凌珺的猫耳朵,把他抖搂的变回人形:“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莫不是当真好事将近?若如此,也该早些告诉,我好预备贺礼。”
凌珺只盯着她不语。
黛玉越发气恼,背过身去不给看。
凌珺手指抵着下唇,忍不住无声轻笑,迈步到她身前时,面上却只剩委屈。
“我如今有难处,你还救不救我。”说完等着,见黛玉疑惑的望过来,才接着道,“父皇逼着我娶甄家女······”
黛玉由疑转怒:“你还消遣我!甄家三姑娘才貌俱全,家世亦够,哪里委屈你了。还要我救什么,我要贺你喜得佳人才是。”
说着声咽气堵,转过身,再不肯看他。
凌珺见她当真气得狠了,不由心疼,跟着转了几圈,却总不能正面对着。
两人就这般你挪我追,直把黛玉气得起身要走。
凌珺扑过来一把握住她,道:“你听我说好不好?”
黛玉站住,静了半晌,一手抹去泪痕,回身望着他,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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