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
王夫人的病, 终于在进宫请安之前大好了。
她换上品级诰服，略微施了些薄粉，对着铜镜满意的点点头, 才坐着马车出了门。
元妃早命人凉好了茶, 王夫人进门请安见礼, 随后母女俩打发了宫人出去, 自去说体己话。
“家里一切安好？父亲如今还那般爱训斥宝玉吗？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元妃扶着王夫人在桌边坐下，道。
“都好, 都好，你放心吧。”王夫人用帕子拭着泪道。
元妃便叹了口气：“如此我也能放心了······母亲快莫要哭了，圣上恩宽，每月都许家人探视，母亲回回这般，倒是我的罪过了。”
王夫人忙忍着住了泪：“不哭, 不哭······”
元妃细细观她面色，见泪痕冲刷了脂粉, 更显憔悴, 不由关心道：“母亲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若身上不舒坦，下月再来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哪里肯应, 只道：“原是病了几日, 没什么大碍, 太医也瞧过了，如今见到娘娘, 便万般开怀，自然都好了。”
元春半信半疑，点点头, 又道：“姨妈和宝钗表妹也都好？薛蟠表弟已放出来了吧，如今可也还好？”
王夫人闻言，正中下怀，拉着她的手道：“我正要同娘娘说呢，多亏了娘娘，你表弟才放出来，你姨妈感激的什么似的，特特准备了好些东西要我带给你，方才已交给抱琴，你留着或自己用，或赏人都是极好的。”
元妃矜持而笑：“姨妈破费了。”
“哪里的话，薛家就剩银子多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不给你使给谁去？”王夫人说着轻拍两下她的手。
宫中帝后奉行节俭，后妃自然效仿，纷纷自减份例。
可原本那点份例就不够做什么的，如此一来，免不得更是手头紧。
而宫里处处都少不了银钱开道，家里能支持供奉的还好，若家世不行的，只怕更是寒酸不能出头了。
以往不等她开口，家里就送来了，这阵子不知为何，总是供奉的不那么及时，连份额都缩减了，她正想着要问问呢。
王夫人听说，竟也是一脸诧异。
她这些日子装病，什么都不理，满以为王熙凤没了自己拿主意，家事定然弄的一团糟。
不想她打点的井井有条，比问过自己的还要好。
王夫人本就心中不满，这会子听说竟克扣了给娘娘的供奉，更是火冒三丈。
她强自压下，打定主意那这个做筏子找凤姐不是：正愁没处出气呢。
因此道：“我前些日子身体不适，这些都是凤丫头管的，等我回去问她。”
元春心中对王熙凤自然有不满，但母亲既然如此说了，她便也不曾说什么，只道：“我知道母亲如今年纪大了，不愿理事，可有些事可以放手，有些事，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的。”
王夫人点点头，道：“我哪里不知道，可······哎，不提也罢，倒叫你也跟着烦心。”
“等你弟弟娶了亲，我才能轻省些，宝丫头为人办事都极有章法，咱们家下大小，提起她没有不称赞的······只如今她的身份，不好进来帮我。”
元春闻言，心知母亲暗示什么，因道：“这也不难，只是不知父亲那里对宝、林两位表妹是个什么态度？父亲一向孝顺，又最看重林姑父······”
“他如今可没功夫替你弟弟着想，托你的福升了一级，一心要做出点子成绩呢！难得有空，还要紧着贾环……你放心罢，难道宝丫头哪里有不好的，叫他看不上？”
元春点点头，下定决心般，道：“既如此，母亲回去便给父亲和祖母通个气儿。”
王夫人却又道：“这个先不急，我才忘了和你说，你蟠表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叫人陷害进了大狱，你先救他出来，到时再提你弟弟和宝丫头的事，岂不双喜临门？”
元春皱眉：“怎么一回事？”
王夫人将事情说了，元妃眉头紧锁：“蟠表弟当真打死了人？！”
“没有的事！”王夫人断口道，“当日原是两家都叫一个拐子坑骗了，虽起纠纷，两家也都有人受伤，事后他家的死了，乃是他们不曾认真请好大夫，怎么倒怨了你表弟呢？”
“况当日打人的已被判了罚，你姨妈因可怜他们家，也叫人送去了不少银子，这事儿原了了的。”
元妃闻言，稍松了口气：“那是得罪了什么人，行如此险恶行径，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王夫人摇头：“蟠儿自被放出来，便一直安生在家养伤，连门都不曾出过，谁知是什么人呢。”
元妃道：“既是被陷害，官府自然查明的，母亲放心便是。”
王夫人闻言着急道：“那人既能行陷害之事，自然买通大理寺也不在话下，若咱们只干等着，他们便趁机定了案可怎么办？”
元妃摇头：“你放心，大理寺如今是荣亲王掌管，他虽年少，却极有主张，谁的面子都不卖，连圣上都不插手他断案，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收买他？”
王夫人还不放心，元妃只安慰她，言说若大理寺当真不能查清，她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王夫人心中还有顾虑，却也只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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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宝钗和薛姨妈在荣禧堂苦等，好容易王夫人回来，还来不及换衣裳，母女俩便跟着围上来。
王夫人边宽了外衣，边道：“娘娘说了，有荣亲王在，大理寺一定秉公办理，叫咱们放心。”
宝钗反应极快：“又关荣亲王什么事？”
“大理寺如今是荣亲王坐镇，他办案最是公正，待查明原委，蟠儿自然就回来了，咱们安心等着就是。”
宝钗却是心中“咯噔”一下，见母亲要说话，一个眼色过去，薛姨妈虽不明白，仍是咽了回去。
少顷，王夫人要休息，母女俩携手出来。
“你为何不叫我说话，你哥哥的事……”
“妈！”宝钗左右看看，截住话头。
薛姨妈瘪嘴跟着她快步就近到了蘅芜院。
湘云正在家里，见两人进来，笑着迎上来，正要说话，宝钗便道：“云儿先去宝玉那里玩会子，我一会去寻你。”
湘云面上的笑一滞，随即道：“可巧我正要去呢。”
说着一径去了。
宝钗领着薛姨妈到了房里，将门关上，才道：“哥哥的事姨妈知道的并不清楚，若此时告诉她，只怕便要撕破脸了。”
薛姨妈闻言，急了：“那该如何是好？”
宝钗沉吟片刻，起身自柜子深处找出一个盒子，薛姨妈一看便道：“这不是……”
宝钗点点头，拿在手里把玩半晌，道：“既然是到了荣亲王手里，少不得要去求她了。”
“谁？”
宝钗不答，只道：“妈先回去，我去想想法子，若不行，你便要做好同姨妈敞开说的准备了。”
“怎么敞开说？”薛姨妈不大明白。
“哥哥的事，已不只是咱们家的事，”宝钗看着手中精巧的盒子，道，“若真闹出来，姨妈也别想好，毕竟，当初是借了王家和贾家的势，贾雨村才肯帮着摆平了冯家。”
“妈以为，若她知道我们没有说实情，现在还可能连累到自己，姨妈会如何？”
薛姨妈随着她的话，不由怕道：“那你倒是说，可该怎么办呢！”
宝钗长出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如今舅舅接连升官，贾家也出了个娘娘，俱如烈火烹油，独咱们家……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便是撕破脸，拼尽一切也要将薛家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薛姨妈却没有这般魄力，她心中害怕得罪兄姐，因此很有些犹疑。
宝钗见事到如今，母亲还这般，免不了厉声道：“你还想不想救哥哥，难道要眼看着他送命、薛家覆灭吗！”
薛姨妈想起儿子，想起自己搭在姐姐手里的万贯家财，终于咬牙点头。
-
宝钗将母亲送出园子，看着她走远，直至身影转过弯再看不见，才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潇湘馆走来。
黛玉正在看书，听说宝姑娘来了，忙迎出来。
宝钗面上带着笑，随她进了屋里。
落座后，黛玉吩咐圆月端茶来，宝钗道：“快不必麻烦，我原有事要求你帮忙，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茶呢。”
黛玉听了，心中不解，挥挥手叫丫头们出去，亲自倒了杯茶给她：“姐姐说笑了，我同姐姐一样，都是借住在这里……且我比姐姐还不如，孤伶伶一个人，姐姐能有什么忙要我帮呢。”
宝钗苦笑一声，道：“你自然能帮，不然我也不来寻你，只看你肯不肯了。”
黛玉越发疑惑，便道：“那姐姐请说，我实是不知自己能帮到你什么了……”
“我哥哥如今关在大理寺，”宝钗叹了口气，垂眼看着手中的描金绘彩茶盏，道，“听闻大理寺归荣亲王管着，妹妹于荣亲王有救命之恩，只要妹妹开口，荣亲王自然肯网开一面。”
黛玉再想不到是为了这个，她从不关心凌珺的差事，也不知道他手底下管着什么。
更何况，她早知薛蟠此人荒唐，行事目无法纪，心中不喜。
因蹙眉道：“这个忙恐怕不是我能帮的……若姐姐的兄长当真冤枉，荣亲王必定还他清白，何须我去做什么。若不是，先不说荣亲王肯不肯听，我又岂能挟恩图报，要求他违例徇私呢？”
宝钗早知道黛玉最是清傲，从来不屑做这些事。
这是她最羡慕，也最讨厌的地方。
她自袖中拿出那个攥了一路的小匣子，搁在桌上，慢慢推过去：“妹妹看了这个，再听我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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