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薛姨妈已经醒了, 顶着块帕子靠在床头，口中直“哎哟”。
“妈！”宝钗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 “你没事吧？”
“钗儿, ”薛姨妈一见女儿来了, 一把抓下帕子, 猛地坐起来，“钗儿, 你哥哥他······”
宝钗忙安抚她：“您别着急，快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姨妈闻言看了她一眼，用帕子擦擦眼泪，语气不自觉的带上埋怨：“我原说就依着他，你偏拦着, 若不然，他也不至于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竟动了荣亲王的人······”
宝钗听得一头雾水：“妈, 你在说什么，怎么又扯到荣亲王了？”
薛姨妈甩开她的手，声音陡得大起来：“他喜欢林家丫头, 在家那样求我, 赌咒发誓只要这回趁了愿, 往后一定好好儿的，你就是要拦着, 不叫我去跟老太太提！”
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猛地抬手指着宝钗：“你说说, 你哥哥不好了，咱们家不好了，你能得了什么好吗？你以为你和宝玉的事儿就板上钉钉了，你就要成了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就可以高枕无忧，不靠着家里了，所以你感念林丫头不跟你抢，我们还没怎么着她呢，你就在头里拦着，你哥哥哪里不好，哪里配不得她了？！”
宝钗被自己妈指着鼻子骂了这一通，言辞刁钻怨怪，直气得怔住了，回过神白皙的脸上已涨得通红，心中难堪的控制不住滚下泪来。
她一直知道母亲糊涂，否则也不会将哥哥养得那个样子，可没想到，她心里是这样想自己的。
一时灰心不已，也没了辩驳的心思，一言不发起身回了房里，边走边抹眼泪。
薛姨妈见她就这样走了，越发生气，指着她后背对左右道：“你们瞧瞧，瞧瞧她这幅样子！······往后人家就是国公府的奶奶了，说不得了，我这当娘的不过略说几句，她就甩脸子，可是指望不上了······”
一行说，又一行哭：“我的蟠儿啊，你处处想着你妹妹，自小就疼她，人家却不当你是哥哥呢！我这是什么命啊，我还能指望谁啊······”
宝钗坐在桌前，听着外面发泄般的嚎哭谩骂，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手上越握越紧，葱管似的指甲都折断了两根，才生生忍住，没有出去与她对嘴。
直到薛姨妈累了，外头的骂声哭声渐歇，宝钗才终于能喘过气来，还不待做什么，外面突然一阵惊叫传来。
“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快来人呐，太太晕过去了！”
宝钗急忙擦干眼泪，收拾好情绪，开门出来：“怎么了？”
同喜扶着薛姨妈靠在自己身上，一动不敢动，僵直的站着：“太太从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又动了大气，想是······”
宝钗走上前，接过薛姨妈，对她说：“这里交给我，你去厨房要些细粥小菜，快去。”
同喜答应着去了。
宝钗看着薛姨妈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色，暗暗叹了口气，心下又生起不忍，也顾不得生气了，勉力将人扶到床上躺好。
薛姨妈悠悠转醒，她也不是真的晕过去，只是想勒逼着女儿想法子罢了，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此时又拉着宝钗的手，声泪俱下的哭：“钗儿，妈方才太着急了，一时口不择言，你可不能怨我啊······”
宝钗只得暂收心绪，劝了半晌，同喜端了粥菜来，又亲自喂了半碗粥下去。
而后扶着薛姨妈躺下，宝钗坐在床边，轻轻掖了掖被角，哄劝道：“妈，你先睡一会儿······”
薛姨妈仍挣扎着要起来：“你哥哥还在里头受苦，我怎么能安心呢······”
宝钗忙按住她：“你放心，我去找姨妈，求她帮忙。”
“对，对，去找你姨妈，她最喜欢你，你去找她。”薛姨妈这才放心，又抓着她的手面色祈盼，“你哥哥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因着荣亲王的缘故才这般·····你叫你姨妈一定想办法把你哥哥保出来，啊！”
宝钗心中压下的情绪又翻上来，胡乱点头答应，给她掖好被角才往外走。
身后薛姨妈还喃喃念着：“我可怜的蟠儿，不知要在里头受多少苦······”
宝钗脚步略微顿了顿，随即咬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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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正闭着眼数佛珠，听见说宝姑娘来了。
她睁开眼，道：“请进来吧。”
随后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微微笑着看走进来的宝钗。
“你怎么来了？”
宝钗上前行了礼，坐在小丫头搬来的绣凳上，搁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才抬起头，道：“姨妈，您帮帮我哥哥吧。”
王夫人早得了消息，闻言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笑着让她：“这是宫里娘娘命人送来的，今年贡上的新茶，我喝着不错，你也尝尝。”
宝钗只得端起茶喝了一口，哪里能尝出什么滋味，不过违心夸赞几句罢了。
王夫人这才道：“我也听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戏子，也值当这样。”
宝钗却不那么乐观，她心中隐隐有说不明白的阴霾，却没有头绪。
“回头我叫人去衙门一趟，你们家再备上厚礼，去荣亲王府登门赔罪，这事儿啊，也就过去了，说不定还能连上一条人脉呢。”
宝钗收起心中忧虑，起身行礼：“多谢姨妈！”
“哎，”王夫人挥挥手，“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见什么外。”
宝钗面上一红，垂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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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看着手中一页薄薄的纸张，出神良久。
眼看着日头开始西落，她叹了口气，站起身。
最后看了那纸一遍，将用得上的人名记在心里，随手把纸叠好，投进茶杯里，看着墨汁洇成一团，渐渐泡开消散。
这是周行抄给她的，黛玉没想到，凌珺竟在宁荣二府安插了这么多人。
旁的不说，贾母、王夫人、凤姐等头层主子房里便每处至少两人，听周行的意思，这些人也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从前只以为他小孩子脾气，别扭的可爱，却原来在外行事也是如此周密细致。
倒是让人重新认识了，这名单正用得着呢。
黛玉想着，露齿一笑。
“姑娘，小兔醒了！”
“来了。”黛玉应着，端起茶杯随手泼在了花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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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从王夫人处出来，心思繁杂，因不想回家，便打算去蘅芜苑待一会子喘口气。
正值春日，大观园里花团锦簇，一步一景，行走间还有阵阵花香萦绕鼻尖，宝钗行走其中，倒暂且将那些烦心不愉之事抛在脑后了。
恰好青石子路旁有一丛开得极好的牡丹，宝钗眼眸微阖，弯腰以手轻摇，将香气引入鼻端，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的迎风翩跹，十分有趣。
她一时来了兴致，想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
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穿花度柳，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的滴翠亭。
她体态丰腴，怕热且易流汗，这一路追赶，已是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也无心扑了。
刚欲回来，忽然听见亭子里边有人说话。
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周围都是雕镂隔子糊着纸。
她有心想走，又停住，四处看了看，并无一人，便又轻手轻脚走近了些，凝神细听。
“······若是你的，你就拿着吧。”一个小丫头道。
“可不正是我丢的，快给我！”又一个年长些的女声忙道。
那小丫头又道：“若是我捡到的，自然不要你谢，可这是芸二爷拾到的，你要怎么谢他呢？”
另一个便道：“他一个爷们，捡了咱们的东西，自然该还回来，好意思要什么谢礼？”
小丫头道：“人家再三说了，没有谢礼不许给的，你若不给，叫我怎么回话呀。”
那女声沉默一会子，道：“那你把这个给他吧······可不许告诉给别人！”
那小丫头又赌咒起誓，里头便沉默半晌，忽听那女声道：“啊呀，咱们只顾说话了，若有人来岂不全听去了？”
“不如把这四面门窗都打开，真有人来，咱们远远的也能瞧见。”
宝钗听说，再要躲也来不及了，她已听出这两人是宝玉房里的小红和坠儿，这二人素来刁钻古怪，是个眼空心大的，若闹起来，自己理亏，面儿上也无趣。
正着急，“咯吱”一声那头窗子已打开了。
她心中一动，急中生智，笑着朝亭子后面不远处道：“黛玉，你别跑！”
一面说，一面又故意往前赶了两步。
小红和坠儿正开了窗，探身出来，一见一听，都唬怔了。
宝钗故意笑着朝两人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哪儿去了？我才瞧见她在这里玩水呢。”
一面说一面上前探身搜寻一番，自然一无所获，正好抽身就走，口中还道：“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仔细遇到蛇咬她一口才好呢。”
边说边走，心中庆幸，又好笑，暗道：总是遮过去了。
剩下小红和坠儿面面相觑。
坠儿信以为真，拉着小红的手急道：“红玉姐姐，这可怎么好，都叫林姑娘听去了！”
小红听说，却半日不语。
“可是，”坠儿一径抱怨害怕，她才迟疑道：“林姑娘今日不在府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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