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黛玉吃过晚饭, 因立时睡觉怕胃里不舒服，便叫人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同丫头们坐在空地的石凳上说话。
三月暮春, 空气中已含了一丝暖意, 只是晚间尚余有一些寒凉。
圆月去屋里拿了条鹅黄绣锦披帛给黛玉围着, 将她手里的果酒拿下来：“这葡萄酒虽甜, 喝多了也醉人的，仔细明早起来头疼。”
说着又把雪雁的也收了：“还小呢, 不怕长不高。”
弯月见状，忙把手里还剩下半杯的绛红酒液一饮而尽，然后一手捂嘴，一手把琉璃杯奉上。
圆月嗔了她一眼，把杯盏全部收到屋里去了。
弯月咽下酒，趴在桌上, 悄声道：“圆月姐姐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变得跟贾府那些婆子似的……”
说完环视一圈, 想找认同感, 却见大家都忍笑不言，只雪雁悄悄以眼神示意她看身后。
弯月意会，浑身一僵, 缓缓想往旁边移动, 却被圆月捏住后颈：“我就知道你要背地里编排我！”
弯月一猫腰挣开, 撒腿就跑，边道：“好姐姐, 饶我这一遭儿罢，再也不敢了！”
圆月哪里肯，直追的她满院子跑。
渐渐其余几个丫头也加入, 借着竹丛树影玩起了捉迷藏。
黛玉坐在原地，含笑看了半晌，托腮望着当空皓月，一时想凌珺今日为何没来，一时又想起那小厮来贾府是找谁。
忽然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喵叫，她四处查看，在院门旁的一处矮竹丛边看见一对灯笼似的，极亮的猫瞳。
她心中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欢喜，将方才的烦乱思绪冲的不剩几许。
几个丫头早已将战场扩至后院屋内，这会子全没了踪影。
黛玉起身悄悄走过去，小猫就蹲在那里，等她走进了，才抬起头软软的叫了一声。
“躲在这里做什么？”黛玉也蹲下，伸手摸了摸毛乎乎的猫脑袋，道。
凌珺并不变成人形，只口吐人言：“我有急事要出京一趟，趁夜即刻要走，只不放心你……”
黛玉闻言，怔了一瞬，才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天明再去？”
凌珺恐她忧心，不肯说，只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你别担心，我不同于常人，你知道的。”
黛玉横他一眼，甩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我自然知道，我又有什么可担心……”
话音未落，自己先觉得没意思了，便住了口。
凌珺竖着耳朵等了片刻，见她只别过脸向着别处，也不看他，便抬起前爪小心的碰了碰她的裙摆。
黛玉拎起裙子拧身撇开，转向另一侧。
凌珺被裙角扫过，下意识后仰，微微眯起眼。
黛玉侧对着他，长长的鹅黄披帛却是垂在他眼前了。
凌珺忍不住伸手去够，不妨利爪将那脆弱的纱锦划出一道印子，直直的卡进了披帛里。
他就那样吊着前爪，喵喵唤她。
黛玉不想理人，便又要转身，却觉得右边莫名重得很，像是坠了个什么。
低头一看，正对上他又乖又有些可怜兮兮的眼睛。
“噗！”待看清，黛玉忍不住笑出来，他便抬着手，老实等她笑完。
黛玉笑够了，终于弯腰解救他，捏着软乎乎的猫垫，把披帛从爪缝小心扯出来。
等他终于四蹄落地，黛玉拎起留下四个小洞的披帛，蹙眉佯作生气：“瞧瞧，好好的一件衣裳，往后不能穿了。”
凌珺看着那披帛，前爪动了动，将离地未离时，又忍住，将爪子按在地上。
脑袋前倾，抵着她的小腿蹭了蹭，讨好地道：“喵～”
“又来这招……”黛玉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脑袋挠了挠，“方才不是还口吐人言，这会子又不会了？”
见他毛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无辜，又叹了口气：“罢了，不与你闹了，在这里等着。”
说完起身进屋，不一会儿出来，手上还拿着什么。
待走近了，竟是一个玲珑精致的荷包。
“今儿刚做好的，正好给你。”黛玉把绳子抖开，将那小巧荷包给他挂在颈上：“里头我搁了几枚常备丸药，并一些止血伤药，我虽盼着用不上，但你带着，只算是有备无患。”
凌珺随着她动作，低头盯着那荷包瞅个不停，想抬爪摸摸，又怕剐坏了，便只垂首嗅个不停，喜欢极了一般。
黛玉含笑看着，道：“不值什么，你若喜欢，等回来我再与你做几个？”
凌珺只顾着稀罕那荷包，不曾听见，被她敲了敲脑袋才抬头，挣扎半晌，摇头：“一个就够了，你不要总做针线，会把眼睛熬坏的。”
黛玉抿唇笑：“哪里就这样娇气了，我也不做旁的，不过闲着没事才戳几针。”
见他还要说，黛玉仰头看看升得老高的月亮，摆摆手，道：“行了，快去吧，路上千万小心些，知道吗？”
“好，”凌珺认真答应，又道：“我把周行留在京中了，你若有事，就先叫人找他。”
顿了顿，才又道：“这府里也有我的人，回头叫周行把名单给你，你……”
“嗯？”不等他说完，黛玉便忍不住打断，“你安插人手要做什么？”
凌珺既已说了，就不打算瞒她：“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贾府。”
若是平常，黛玉定不会多想，可联系之前在贾府见到了吴安，她就忍不住往心里去了。
想告诉他，又恐他办差不安心，便道：“好，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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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黛玉领着圆月和新月到了贾母房中。
贾母正坐在床上，由鸳鸯服侍着穿衣裳，见了黛玉，道：“这大早上，怎么不多睡会儿？”
黛玉上前，鸳鸯便把抹额交给她，自己半跪下给贾母穿鞋。
黛玉轻手将抹额给老太太戴好，道：“外祖母，我想去我们家在京里的宅子瞧瞧。”
贾母闻言看向她：“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看宅子了？”
“也不是突然想起，”黛玉接过丫头投好的帕子给她擦脸，边道，“是心中一直想去来着，上京这么久，还不曾去看过呢。”
贾母叹了一声，道：“你想去就去吧，多带些个人，叫你凤姐姐给安排。”
黛玉福身答应：“是，多谢外祖母。”
“谢什么……”贾母拍拍她的手，又道，“今儿个云丫头要过来，我原想着叫她住你那里，离着宝玉也近些，既然你要出去，那就还叫她跟着宝姑娘吧。”
黛玉心中一动，抬起头，正撞进贾母眼中，祖孙俩对视一瞬，黛玉道：“若云儿愿意，仍叫他住潇湘馆便是，左右现在地方大，也有空屋子，倒不似从前，要挤在一处。”
贾母却又摇头：“还是叫他跟着宝姑娘住吧。”
黛玉便不再说，行了礼退出来。
鸳鸯捧着一碗燕窝进来，见贾母面色怔然的出神，轻声道：“老太太，先用一盏酥酪燕窝吧。”
贾母回神，叹了口气，接过碗吃了一口，道：“我原想着，玉儿和宝玉从小一处住着，到大了便是水到渠成，不想……”
说着又叹了口气：“罢了，他父女两个都不肯，也勉强不得。”
“老太太宽心，”鸳鸯自然知道事情原委，劝道，“我瞧着史大姑娘是很愿意的。”
贾母道：“云丫头性子直横，想事情太过简单，比玉儿还不如……他两个都是自小教养周全的大家小姐，性子单纯，如何同人家比呢。”
“我瞧着，她这会子还摸不清南北呢！”
鸳鸯笑道：“林姑娘和云姑娘虽然性子单纯，却都是聪明人，只不往那处使罢了，若真计较起来，未必不如。”
贾母点点头：“且先随她去吧，总要吃些厉害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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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出了贾府，指挥着马车往林家在京中的宅子走。
这里不比江南婉约灵秀，是完全属于北方的建筑。
只是进了府门，才发觉，这里处处是比着杨州布置的。
“姑娘来了！”管家林伯见了黛玉，喜得什么似的。
“林伯！”黛玉见了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也很激动。
林如海当日说要叫林伯随黛玉进京，她如何肯呢，林伯在林家一辈子了，行事周到万全，父亲每日忙碌，更需要林伯从旁襄助。
可林如海还是在黛玉进京后，命林伯跟过来了。
林伯来了，黛玉不能否认是觉得安心的，好像了有了亲人依靠般，这座宅子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了，而是变成了她的底气和后路。
可她不放心父亲，追问之下，得知林义大哥在扬州接替了林伯，才彻底放下心来。
林伯看着越发出挑的姑娘，不由眼眶发热，撩起袖子拭了拭泪笑道：“姑娘如今真正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说着引了黛玉进到前头正厅，亲自倒了茶水来：“主子们都不在这，府里下人不多，只几个丫头并小厮，姑娘可要叫过来？”
“不必了，我一会就回去了。”黛玉摆手：“林伯，再买些人来吧，您年纪大了，有什么只管叫人去做，不要太劳累了。”
“老爷、姑娘都不在，咱们这里平日也没什么事，我不累！”
“那就好。”黛玉点点头，向后伸手，圆月忙自袖中取出信放在她手上，黛玉接过递给林伯，“这封信劳烦您送给父亲。”
林伯忙双手接了，并不曾多问。
黛玉本也无事，又好生在府里逛了一回，至晌午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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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给贾母请过安，正陪老太太说话，忽然有小丫头子跑来，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直大声嚷道：“了不得了！宝二爷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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