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所以, 给她过生日，便是老太太第二次撵人的明示了。
将笄之年，即便没有人家的, 也早已在议亲了。
可是她……
宝钗闭了闭眼, 事已至此, 她既有图谋, 那么被人撕下脸皮也得忍着。
终于收拾好情绪，她最后看了一眼“省亲别墅”, 慢慢往东北方向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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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二十一日，戏台摆在贾母内院，又在上房排了几场家宴酒席。
席上除了薛姨妈、史湘云、宝钗，并无一个外客。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叫宝钗点。
宝钗推让一遍, 点了一折西游记。
贾母自是喜欢，又让薛姨妈, 薛姨妈看了女儿一眼, 谨慎推脱，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点。
便又命凤姐、黛玉等点。
看了戏，待午后上酒席时, 贾母又叫宝钗点, 宝钗无法, 只得点了一出热闹的。
大戏吹吹打打唱了一日，至晚间散场时, 因那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演得极好，便命带进来，额外赏了些肉果银钱。
王熙凤正举着杯子吃酒, 被王夫人看了好几眼，才一口闷掉杯中残酒，站起来走到那小旦跟前，扶着她转向众人，笑道：“我瞧着，这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
一时众人都留神细看，湘云歪着头，大笑拍手：“可不是，真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她原要比黛玉小一岁，这会子也学着宝玉叫起了林妹妹。
这话一出，大家果觉越看越像，一时都笑了。
宝钗心思周全，凤姐儿一说她就瞧出来了，却不肯说，只在心中暗暗思量。
闻言又看了薛姨妈一眼，见她亦面上含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宝玉早在王熙凤说之前就看出来了，更不敢说，此时闻言，忙拿眼瞅了湘云一下，使了个眼色。
黛玉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她本不觉得如何，他两个公然的眉眼官司才让她有些恼了。
只一时也不能发作，忍着不快，招招手唤小旦到跟前：“你今年几岁了？”
那小旦细声嫩气道：“我十一岁了，他九岁。”
说着回头去看，那扮小丑的便颠颠儿的跑过来。
黛玉细看，当真有些像她，但更像的，却是她母亲。
向上首看去，见贾母面色怅然，似有感怀。
便笑道：“果然不错，是有些像呢。”
说着又命圆月拿银子给她。
那小旦却将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多谢姑娘，我们不要。班主已得了银子，方才我和弟弟也得了赏钱，姑娘赏我们些点心罢。”
黛玉一怔，看向一侧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丑，他更加瘦弱，九岁的孩子，竟像是六七岁。
她再不是养在深闺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小姐：几次上京，路途漫漫，不知见了多少穷苦人家的辛酸。
只是并不能一一援手，是以每每都要难过低落许久。
这会子心念一转，便明白了。
忙将手边的一碟枣泥核桃酥倒在帕子上，又将身旁惜春桌上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也一并要过来包好，搁进她手里：“拿着吃吧。”
姐弟俩高兴的什么似的，那扮小丑的男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忙跟着姐姐跪地磕头。
黛玉不忍：只是两碟子点心而已，待会儿宴席散了，只怕连收拾的下人都不吃的，就换了他们真心感激。
忙亲自扶了起来，又叫了圆月好生送出去。
贾母一早注意着，只放手看黛玉如何应对，这会子点头笑道：“玉儿是个好孩子，素来心善的。”
众人都随声附和，又大赞黛玉。
黛玉却无心敷衍应付，心里只还记挂着那姐弟俩。
散了席，无视凑过来相同她说话的宝玉，谁也不理，匆匆回了房里。
宝玉自觉两人才和好，这会子不知为何她又不理人，有些失落呆怔。
湘云一早盯着他，这会子从旁边走过，冷笑一声：“你倒是一心为着她，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
宝玉闻言，忙追着道：“好妹妹，你错怪我了，我原是为你好，怕你得罪了林妹妹。你没瞧见，别人分明知道，都不肯说，皆因怕她恼，只你不防头，就说出来了，她岂不恼你？”
说着已追到外面，绕到她前头拦着：“你这会子恼我，岂不是辜负了我，若是旁人，我管他得罪几个人，与我何干呢。”
犹豫片刻，又凑近了道：“你一向说宝姐姐好，同她走得近，她可有拦你，她明明也瞧出来了，不是也未曾说？”
湘云摔手道：“你别在这里拿花言巧语哄我，话里还牵三挂四的带着宝姐姐，她素日待人岂有不好的？”
说罢抬步欲走，却越想越气，又站住道：“是了，我也原不如你的林妹妹，别人都可以说她，拿她取笑，独我说不得，我原不配说她。她是县主，我是奴才，得罪了她，可是该死了！”
“什么人拿林妹妹取笑了”宝玉脱口道，在湘云的瞪视下反应过来，又替自己辩白，“我何曾说这样的话，我倒是为着你，反为出错来了，我若有外心，就叫我立时……”
话不曾说出口，便被湘云啐了一口打断：“你少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歪话，说给那些惯使小性儿、行动爱恼人，会辖制你的人听去。”
细听，话音已有所松动，只宝玉正心系黛玉方才冷淡，本就烦躁，这会子耐着性子同她解释，半天不得要领，哪里还有心思体会，下意识道：“你说林妹妹爱恼人、辖制我，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湘云一滞，半晌明白过来，大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劈手离去。
宝玉立在原地，甚是没趣，踱了几步，终是又去寻黛玉。
只是才到门槛前，就叫新月拦下：“二爷留步，姑娘歇下了，二爷改日再来吧。”
宝玉只不信，走至窗外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便扶着窗台，闷闷的垂头自审。
天色已晚，各处姑娘主子都已回房，只他不回去，袭人便找过来，见宝玉呆呆的，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一时心疼不已，暗暗怨怪林家诸人。
在后面站了半晌，眼见起风了，他还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走上前，轻轻把他的手拉下来：“宝玉，妹妹睡下了，咱们别打扰她，快随我回去吧。”
宝玉恍若未闻，痴痴的望着雕花窗棱不语。
袭人心中越发急了，恐他又犯了痴病，只将两只手牵着，柔声道：“这会子天也晚了，咱们先回去，等明儿林姑娘消了气你再来，若这会子见了，倘或闹起来，她身子又不好，再气病了可如何好？”
宝玉似乎听进去了，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袭人忙趁机道：“来，跟我回去吧，啊？”
他二人在外头所言所语，屋里皆听得清楚，新月双目圆睁，就要开门出去，被黛玉一把拦住，轻轻摇头。
等外面终于清静了，新月气道：“姑娘也太好性儿了，就由着这些人咒你！”
其他几个丫头也面上不豫，黛玉倒无所谓，还带着笑道：“理他们呢，她说一说我就活不成了？若什么人都跟着气一场，我才是真要气死了。”
说着轻轻捏了捏小猫的耳朵：“是不是呀？”
“喵~”小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它的耳朵很敏感，被人捏着，根本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这会子即便努力忍着，还是在黛玉手里快速抖了抖耳朵，又惹得她笑起来。
自有了这猫儿，姑娘什么悄悄话都趴在它耳朵上说一说，有烦闷不开心的，说过就散了，性子倒越来越开阔平和。
几个丫头无奈，相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圆月推门进来，黛玉忙起身，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如何了？”
圆月一笑，道：“放心吧，都办好了。”
几个丫头连着猫儿都竖起耳朵看过来，她俩却只笑，不说话。
一时大家都围过来，不依的闹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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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待戏散了后，没有等史湘云，搀着薛姨妈匆匆往回走。
等下了大路，走上了一条黑黢黢的小路，边上便再没了同路人，只有前头打灯的莺儿和母女俩的脚步声。
宝钗道：“今日席上那小戏子是怎么一回事？”
薛姨妈道：“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是你姨妈替你出气呢！”
即便四处很黑，只前头莺儿手中提着的灯笼发出幽幽亮光，薛姨妈还是前后看看，才掩不住笑的道：“老太太搓磨你，让咱们不好看，你姨妈就拿林家丫头下手，把她比作戏子……谁叫老太太疼她呢。”
宝钗沉默半晌，到底没说什么，只问：“哪里找来的？”
薛姨妈得意道：“我叫你哥哥找了好些戏班子，好容易找到一个模样儿这般像的，可是我一个一个过了眼，亲自挑出来的人。”
原说用家里的戏班子，可老太太不肯，说那是给娘娘准备的人。
话里意思不就是宝丫头不配使唤吗？
正好，就给了她们这个机会，终于出一口恶气！
宝钗知道母亲这些日子过的不甚舒坦，她自己也很是憋闷。
因此愿意她娘高兴高兴，便没吭声，只道：“我说呢，哪里有这样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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