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许愿原本还惊异于他张口就来的狠话,但下一瞬就抚平了焦虑。
对面可是杀人放火的职业土匪,管你说不说狠话,那必然要以多欺少,没听说过哪家突袭还绅士礼貌地搞一对一。
所以玄晖这一声断喝,勉强算是战前礼仪——有没有都一样。
许愿缩在后面的角落里,不大敢细看,也不敢完全闭上眼睛。
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此处,她毕竟还是和平年代长大的好孩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两天经历的恐怖场面多,多少有些不适。
但她又怕自己不盯着点儿,玄晖会出什么意外事故他又受伤,或者来不及跑。
所以只能怂怂地偏过头,眯着眼睛时不时瞄一眼,却意外欣赏到玄晖舞刀时翩跹利落的身影。
土匪们不讲武德,企图蜂窝而至,小小里屋却容不得站立那么多人,他们被迫分批而至,但玄晖的刀锋凛冽,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桀骜不驯。
近身者不过看到那一抹他挥出的寒亮银弧,霎时便血溅一地。
里屋倒下的人已经超过二十个之后,土匪们的进攻速度缓和了下来。
玄晖一脚踩在尸体上,刀剑朝门外众人身后角落一指,冷冷道:“滚出来。”
那人正要暗暗遁逃,怎知玄晖眼力这般好,光线昏暗中竟然也精准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听话,闻言只加速了步伐,准备从门前离开。
他正要打开大门,一把刀却骤然破空而来!
刀刃划风而过,发出尖锐的呼啸。
铮然一声,扎进了他手握门把手上的三寸处。
那刀尖带着巨大的力道,硬生生穿透了木门,将他刚打开的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刀柄仍在轻颤着,发出阵阵嗡鸣。
身后再次传来玄晖冷酷而威严的声音:“我让你走了吗?”
他终于转过了头,方头方脑的硬汉模样,眉目深沉:“咱们军师诚挚邀请您来寨子做客,您却如此恩将仇报,是不是有些不妥?”
听到这声音,许愿认出他正是将她丢进地牢的人。
玄晖好似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一声。
“客人?”他指指脚边躺了一地的土匪,“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自然不是,只是您来而又返,也未曾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只好追上来,问问您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已经知会过你们了。”玄晖持刀而立,唇角勾着,“火焰燃烧时很漂亮。”
硬汉土匪闻言脸色又沉了沉,显然想起了粮仓被烧的憋屈。
“让我想想,你此次下山,必然还有其他任务。”玄晖再次出声,带着玩味的意思,似是闲聊般,语气吊人心弦似的放慢放轻,“梅花印,雪落图,松柏扣……三封信已经送到哪位大人的桌上了呢?”
硬汉土匪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他眼睛一眯,忽然朝最近的窗户扑去,企图就这样翻窗逃走!
谁知玄晖却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硬汉冲去的那扇窗户外面,有个人从窗外直直双脚蹬来,正好踹在硬汉胸前,发出又重又闷的一声。
硬汉猝不及防,踉跄两步,倒在了地上。
但下一刻,他又立刻翻身而起,捡了把刀,准备自尽。
玄晖一个暗器弹射出去,击至他的手腕处,直接震得刀掉落在地。
而这时有源源不断的人从窗户与门口冲了进来,看衣裳是罗织城的守军打扮。
他们持刀而上,三两下就将剩下的惊慌土匪给制服了。
那硬汉也被按在原地,嘴里塞了软布,不让他咬舌。
“这都能诈出来。”玄晖终于不必亲自动手,也乐得悠闲,他又指挥一个守军道,“去把他衣服扒下来,看看胸口是否有梅花雕青。”
那守军得令照做,硬汉的胸口处果然有一处梅花纹身。
硬汉盯着他的模样像是恨极了,玄晖丢了刀,抽了软布擦手上的血,又对守军说:“跟你们头儿说,近日看着些出城的车,运粮的一律禁止,再去查那三个标志,顺藤摸瓜总会了?”
守军闻言有些迷茫:“将军,这要怎么顺啊?”
玄晖懒得搭理他:“你们头儿若是毫无头绪,再来找我。”
许愿仍在后头,远远地打量硬汉的纹身,心里感慨道,看来不管哪个时代,土匪纹刺青都是标配啊。
她缩在角落,蹲得久了腿都有些酸,更别提脚底板还有伤口。
正想活动一下,却忽然见到床边有一具“尸体”,诈尸一般迅速地爬了上来。
他怒目圆瞪,表情狰狞得仿佛要吃了她。
竟是个没死透的,似乎是想拼死一搏,直接伸手便朝她的脚腕子抓了过来!
“啊!!!”一声惨叫响彻里屋,却不是许愿发出的,而是那诈尸的土匪。
许愿虽然被他吓了一跳,但仍然在瞬时间从袖口抽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剔骨刀,直接就朝他伸过来的手背扎了下去。
速度极快的一划一挑,那人的手就直接废了。
许多人在不怀好意地打量许愿的温软甜美时,经常会忘了她是个厨子。
然而她处理人爪子还是头一回,鲜血喷在她裙摆上,真让人反胃。
玄晖在听到喊声的瞬间便回了头。
他提着一口气迅速赶来,在那疯子暴跳如雷打算和许愿同归于尽之前,利落地将他的头在床柱上哐当一撞,直接昏过去了。
他将疯子丢给守军,还不忘踹上一脚,尤不解气。
而后玄晖回到许愿身边,放软语气问:“还好吗?”
许愿仍紧紧握着那把滴血的剔骨刀,闻言抬头看他,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玄晖看了一眼那小剔骨刀,顿了一下。
原本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在察觉身后那些若有若无的探究视线时,他也只是笑了笑,收回了手,口头表扬道:“做得很好。”
许愿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克制,顿时了然,心下莫名零零落落地升起失落之意。
或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又或许是因为此次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他们短暂的假扮夫妻游戏已经结束,末日逃生相爱的戏码也就此落幕。
他们即将回归原来的生活,可再也说不出“名正言顺”的话来了。
两人虽然挨得极近,之前那磁铁一般亲密无间的氛围却只剩若有若无。
莫名的距离感横亘在彼此之间。
分明在不久前,他们还在被子里有过极其隐秘的一个吻。
如同绽放在夜空里绚烂的烟花。
短暂,热烈,却一闪而逝。
许愿没再说话,将剔骨刀面上的血迹细致擦除。
此时守军已经将土匪们绑好了,排着队一个个儿地从门口出去。
店小二扒开这些人,在门口探了个头,见到屋内的惨状,满面纠结地“咦惹~”了一声,而后目光落到仍在里屋的两个人身上。
“贵人!夫人!”他喊了一声,这称呼却让其他的守军抬起头来,满脸兴趣地看过来。
倒没听说过玄晖将军成家了啊,看来不过住店时的随机应变。
但众人瞧着里屋那两人互相彬彬有礼的模样,身段与模样都是极般配的,却不知到底是普通朋友,还是在强装不熟。
店小二却浑然不觉,继续道:“外面有一队马车要接你们走,说是姓陆的人家。”
这个时候能知道他们二人在此地,还能派车来接的,必然是陆巡抚了。
店小二又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犹豫道:“一身血多脏,要不要我打盆热水来?”
玄晖应了一声,道了谢,店小二便颠颠儿地走了。
守军们也离开了,很快屋里又只剩他们。
热水很快便送了过来,玄晖端过来坐在许愿身边,木盆里热气腾腾。
他用软布湿了水,挤干后牵起她的一只手,开始给擦手上颜色鲜明的血迹,连指缝里也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许愿好似有些累了,静静地瞧着他垂眸的样子,也不说话。
清理完后,玄晖在房间里晃悠一圈,又回来了,有些无奈地说:“你的鞋袜脱在柜子处,此时已经都沾了血,不能穿了。”
他想了想,去问掌柜借了件大氅来,将许愿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打横抱起了许愿,准备迈步往外走去。
此时他们却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风铃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低头瞧她的脚腕子,竟是那哑了二十年的铃铛忽然开了嗓。
“奇也怪哉。”许愿下意识地晃晃脚踝,偏头仔细听道,“一共两颗铃铛,却只有一个响了,另一个仍是哑巴。”
玄晖也觉得很有趣味,但此时外面有人催促,于是他先将她抱了出去。
她本就身材玲珑,此时大半张脸也都藏在了大氅的帽子里。
再加上此时大半夜的,没人瞧得清楚她的脸。
陆明薇站在陆府大门前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自家的马车徐徐而来。
方才她得了信儿,许愿让她准备一双鞋袜。
她当然也准备好了,这会儿刚准备冲上马车给送上去,却见玄晖从里头打开了车门,硬邦邦说了句谢谢,然后直接伸手拿了过去。
陆明薇被抢的莫名其妙,反应过来之后跳上车准备先发制人地质问一通。
结果一探头,就见到许愿正在垂着头穿袜子。
玄晖坐在她旁边,掰了掰那鞋底,好似是在检查鞋底软不软。
待确定过舒适度后,他这才摆在许愿的脚下,让她垂脚便能正好穿上。
陆明薇立马觉得不对,倒吸一口冷气,赶紧进了马车关上车门。
她脊背紧贴着车门,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问许愿:“不是跟你说了玄晖这个人很难嫁吗?”
许愿经过这段时间大起大落的折腾,感觉自己已经佛了,累了,心平气和了,没有什么能够再激起她的情绪了。
于是面对好友的恨铁不成钢,她也只能是淡淡地笑道:“放心,这不没嫁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