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千里之外的黑铁骑营地内。
玄晖在清晨时分急行军至边关，抵达时天色已晚，却并不能停歇半刻，立马领了来自父亲的军令，前去追剿早前伏击后撤离的北戎残兵。
趁着他们尚未逃远报信，玄晖领兵紧追不舍，与先头部队配合着频频进攻，最终将敌军全数围歼在包围圈内。
这一拉一扯，竟已过了两日一夜。
玄晖完成任务，下令清扫战场后纵马返回营地。
竹枝远远瞧见他便立马上前接应，牵过赤乌送去马厩喂食洗刷。
而后他返回至军帐，玄晖也差不多向父亲述职结束，能够短暂地休息一阵儿。
竹枝撩起军帐帘子走进去，便见到玄晖正半倚靠在桌案旁，半敛眸歇息着。
“少爷可要用些吃食？”竹枝见他面色不算太好，试探性地问道。
玄晖摇摇头，揉了揉眉心，精神高强度集中太久了，此时松懈下来，难免有些疲惫。
竹枝见状不以为然，他早就习惯少爷这副模样了，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每次从战场下来后都要禁食一日。
说实话，若不是战时必须保持体力，他估计都不止一日。
然而这一次，竹枝却早就做足了准备。
他从带来的箱子里一阵翻找，掏出一袋子不知装了什么的布兜子，献宝似的将布兜子打开给玄晖看：“少爷要不要吃点蜜饯？许姑娘特地准备的哟，她说这一点都不甜，只是为了让你开开胃，嘴里有点酸味儿，就不那么容易反胃。”
这个小布兜里装的是糖渍柠檬片。
圆滚滚的柠檬切成细片儿，过水去涩，浸在糖水里腌渍，而后烤上两刻钟，闻着就又香又甜，待完成这一步，将柠檬片放在雪地里冰冻过，味道更好。
玄晖有些讶异，而后拈了一片放嘴里。
清清甜甜带着微酸的味道在舌尖一阵阵地融化开，他想了想，仍有些奇道：“什么时候做的？昨日我也没见她拿着这些。”
竹枝笑笑，神神秘秘地回答说：“这么多包，哪是一下就做好的呢？早前许姑娘送汤来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地将蜜饯送来了，有一回还遇着杨副将了呢，他也问许姑娘讨了一包走。”
“他？”玄晖哼一声，皱了眉头，语气里并无生气的意思，“这人怎么什么都要抢？”
这回杨景风未同他们一道儿奔赴边疆，他仍有其他任务，便在北地城留任了。
竹枝知道他们关系好，也没当回事地继续道：“杨副将也是正巧遇着，许姑娘便请他尝了一片，吃着味儿不错才开口的，而且她特地嘱咐奴，这蜜饯能储存许久，放着不会坏，让奴记着带到战场上来，少爷若是没胃口时，能嚼一片缓缓。”
玄晖垂眸瞧着这袋柠檬片，沉默半晌轻轻笑了笑，喃喃自语般道：“是吗？”
他忽然又问：“你听过什么奇怪的故事吗，猫妖之类的……”
竹枝未想过话题跳得那么快，莫名地反问：“啊？”
玄晖顿了顿，转而又摇摇头：“没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军帐外面，轻声道：“又下雪了。”
大雪不知疲倦似的飘飘扬扬，日子就在这雪花飞舞中慢慢过着。
立冬时节，万物收藏，不过北地的冬天早就已经到来。
从霜降至今，已经不知下了多少场大雪，一场冷过一场，许愿早就将自己包成了一只小熊，恨不得长在暖炕炭盆上。
到了这种时候，许愿就一天感叹八百遍，现代社会的暖气真是人类福音。
但大雪一停，明亮的太阳漏了脸，她又在院子里开始忙活起来，扫扫雪，喂喂鸡，说起来她怕鸡被冻死，还专门在鸡圈里垫了一层褥子，木栅栏门也重新加固，能遮蔽寒冷的北风。
偶尔得空，她就蹲在地上堆雪兔子，一只一只绕着花圃放着，憨态可掬。
反正这么冷的天，也不会融化，瞧着也怪可爱的。
今日她将煎好的土豆饼摆了几个在美食车上做样板，薄皮里头包着暖橙色的胡萝卜、粉粉的火腿、青绿色的辣椒与黄澄澄的玉米粒，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若有客人想吃，她再现煎，避免刚出锅就凉透了，重新热的话，味儿也差些。
准备好这些以后，许愿便去准备立冬要吃的大饺子了。
她从半扇猪肉中精选出三肥七瘦的前腿肉，麻利切块后，剁成细细的肉沫。
而后便是她的拿手绝活儿，调制水料、粉料、酱料和油料，这可是家传的独门秘方，以往每到立冬或冬至时，亲朋好友总是齐聚在她家过节，为的就是这难得的一口。
阿川在旁边打下手，看她一道道按顺序将调料放进装肉沫的大盆里，搅拌的时候甚至上手用力地抓肉沫，美其名曰给肉肉按摩，能让馅料更鲜嫩入味、锁水吸汁。
她真的非常耐心也异常虔诚地让肉沫逐步吸收调料的味道。
包饺子的过程漫长，两人却半点不急躁，聊着天儿搭伴做活儿，满手都是白乎乎的面粉。
为了包出大家都喜欢的口味，许愿准备了好几种菜料，有阿川最喜欢的胡萝卜和韭菜，她自己热爱的蘑菇丁和大白菜，总之选择非常丰富。
就在此时，美食车前却忽然冒出一个小黑影儿。
许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许毅，后娘的儿子。
那孩子像是匍匐已久就为了这一刻，趁她们腾不出手，他正好跳起来，一把抓过美食车上展出的几个土豆饼，而后拔腿就跑。
许愿当即就丢了手中饺子追了出来，却发现他早就一溜烟儿没影了。
她站在店门口，皱着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阿川也走上前来，疑惑地说：“北陆营可不至于让他吃不上饭。”
许愿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会儿，摇摇头回了店里，继续包饺子去了。
待饺子上锅，她又去做给玄夫人的美容养颜粥，最后将两份美食一同送去将军府。
当然，她依然记得要给杨军医送上一份热腾腾的立冬饺子。
不过没想到的是，玄夫人身边的丫鬟秋湖夜里竟然又来了一回，她笑盈盈地问：“饺子可还有？夫人说明日玄将军回来，接风宴上想让将军也尝尝。”
这个玄将军自然不是玄晖，而是他的父亲，骠骑大将军玄极。
许愿颇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据实说了：“饺子全都卖完了，明日贵府何时开宴？我可以在那之前做好。”
今日她们做的饺子不多，算是是限量版，仅够二十多位食客吃。
除了给自己留的两碗，其余全都卖光了。
秋湖说：“明日晚膳前就行，不过许姑娘真的能一日做好这么多吗？”
许愿迟疑地问：“玄将军吃得很多吗？”
秋湖扑哧一声笑了，解释道：“接风宴当然不止玄将军，还有其他武将呢，他们胃口大，许姑娘是否需要原料与人手？夫人的意思是，若食肆不方便，可上将军府指挥仆从做去。”
许愿明白了，笑笑道：“这感情好，人多速度也快些，主要是搅馅料需要大力气。”
“这有何难？咱们将军府啊，最多就是一把子力气的人了。”
有秋湖这句准话，许愿便也应下了，她走之前，给了足足的定金。
许愿收钱的时候倒是心花怒放，可仔细一瞧，这进度条却没怎么动过，距离上回也就涨了三点，不像之前那样突飞猛进。
她轻轻叹口气，看来这也不是一日之功呀。
况且玄夫人竟在玄晖不在北地之时找她去将军府，许愿有些拿不准玄夫人到底是何意，不过她也并非怕事儿的人，明日见一回，一切都有分晓。
次日，许愿早早起了，收拾好店里所需，便去了将军府。
这回没有熟识的玄晖与竹枝在旁领着，许愿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但面上是决计看不出来的，她惯会装相，温婉端静的架子拿得十足，步步生莲般跟着秋湖进了将军府。
原本许愿要先见过玄夫人再去厨下，可玄夫人早晨有急事去了军营中，留了话让许愿自便，她很快就会回来。
许愿也识趣，她又不是来做客，人家既然付了钱，饺子才是第一要务。
于是她说怕误了晚宴，主动提出先去厨下看看。
秋湖领着她方进了厨下的门儿，仆从们便停了手里的活儿，退至一边规规矩矩地行礼。秋湖将任务吩咐下去，同大伙儿介绍过许愿后，她亦是礼貌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话音未落，秋湖就意有所指地扶住她手臂，笑了笑道：“姑娘辛苦，该怎么做您说就是了，他们都是麻利的人。”
许愿闻言，瞬时了悟，面上的笑容却八风不动。
秋湖的意思就是玄夫人的意思，看来她确实是有急事，而非要给什么劳什子下马威。
所幸她向来是水一般的人，就算如此也没有半点拿架子的意思，态度亲和得很，有问必答，却滴水不漏，除了做饺子以外的问题，三两下便能推回去。
在厨下指挥了半晌，许愿没半点不适，只是一转头时冷不丁发现，玄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竟然就在身后静静观察她。
她喝着许愿带来的红豆牛乳羹，半倚在门口瞧着。
许愿回身转眸，温温柔柔行了个礼：“夫人。”
玄夫人点头，旁观这么久，对她做事的基本能力已有定数。
她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将空碗递给丫鬟，又接过帕子细致地擦过嘴，而后朝许愿招招手。
许愿交代好手头上的事情，而后出了厨房，跟在玄夫人身后，两人往花园走去。
她盯着前方的背影，玄夫人今日仍穿着利落的圆领袍，披风在寒风中猎猎而动。
或许只有这般明媚潇洒的女子，才能生养出玄晖这么个儿子。
“抱歉，早上是确实有事儿耽搁，怠慢你了。”玄夫人转过头看她，眉眼皆是笑意，“不过正好儿叫景风来吃饺子，他原本还推说不得闲，一听这饺子是你的独家秘方，立刻两眼放光地答应了。”
当然玄夫人没有说，当时杨景风还摩拳擦掌地坏笑着，语气中皆是揶揄：“可惜大少爷吃不上许姑娘的饺子呀，我可要在给他的信中好好嘚瑟一回，详细书写这饺子的好滋味，酸死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