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许愿闻言,抬眸看玄晖一眼:“你方才怎么没胆子在玄夫人面前说?”
玄晖冷静至极:“她会拿树叶飞我。”
“荒唐。”许愿偏头忍住笑声,手背微微挡在唇边,正好露出方才他给她包扎的纱布来。
至于为何她会向玄夫人提出此意,仅仅是因为美食进度条。
方才她们聊天时,许愿不经意间看到进度条竟然直接飙到了百分之四十二。
四十二啊,朋友们,四舍五入就是一百了啊!
这是什么神仙vip客户!
但许愿只能心里偷着乐儿,而后安抚着玄晖:“我与玄夫人投缘,自然想待她好。再说了,因为这是我救命恩人的母亲啊,我当然也想让她吃得开心些。”
对此她并未说谎,玄夫人性子洒脱鲜活,谁能不喜欢?
“待你回来了,我再换着花样儿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她凑近他,轻声哄着,柔柔的声音在他耳根处撩拨着,温软甜美的气息攀缠上来,让玄晖又想起同骑时的那三两分恍惚又旖旎的心思。
玄晖仍巍然不动,只能闭闭眼,暂且应下:“行,我告诉你,你坐回去听。”
许愿应一声,当即便后撤了,乖巧坐回了桌案后去。
玄晖暗道平日胆子大,怎么这会儿又听话得很?
但总算松口气,回过神来细细讲了玄夫人的忌口与偏爱。
许愿聚精会神地记下了,别的倒是无妨,竟是不能吃葡萄。
玄晖说这似是祖上传下来的怪毛病,外祖母亦是如此,碰也碰不得,偶然一摸也会浑身发痒,遑论吃入腹中?那更是外邪入体一般,浑身发肿,上吐下泻,重则昏迷。
许愿对这种情况倒不陌生,过敏嘛,过敏源和原因大多千奇百怪,有人对声音过敏却还喜欢看热闹,有人对阳光过敏,能避就避,有人甚至对空气过敏,只能时刻备着药了。
她怪道:“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你也吃不得葡萄吗?”
玄晖摇头:“我与父亲弟弟都尚好,以往听闻有这问题的都是女性长辈,或许娘亲体质比起我们要弱些,她常念叨说,若是我们家有个女孩儿,八成也会有这毛病。”
两人随意聊着,她悄悄看一眼进度条,果然涨到了四十五。
两位vip的加成,果然威力加倍!
将军府金虎院招待许愿的菜色非常丰盛。随着玄晖的下令,仆从端着盘子一道道儿端上来,摆在她的面前,供她品尝。
许愿却注意到,每一盘的分量并不多,这与北地人习惯的大碗菜不大一样。
她抬眸询问地看一眼玄晖,而他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回答道:“做小份儿能让你每样都尝个鲜儿。”
非常好,正合她意。
仆从将菜上齐后,站在旁边柔声细语地开始介绍菜色:“黄金鱼羹、酱骨肉、鱼翅螃蟹羹、蘑菇煨鸡、豌豆黄、八宝烤鸭、羊蝎子汤……”
许愿饿了一天,这会儿光是听人报菜名儿都已经馋得不行了。
她就着饱满喷香粒粒分明的大米饭,开始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往嘴里塞。
烤鸭皮酥脆,沾了白糖后入口即化,肉质烤得也正好,香而不柴。
鱼羹更是半点儿腥味没有,鱼肉虽然已经剁成了细腻的鱼蓉,却仍保持着鲜美的口感。
还有那蘑菇煨鸡,经过几个时辰的炖煮,蘑菇的香味已经完全融入汤汁中,鸡肉也滑嫩不已,许愿只尝了一口,就觉得能拌着这汤汁干三碗大米饭!
呜呜呜实在太好吃了!
玄晖是疯了吗放着这不吃,去她的家常菜小铺子!
富二代体验生活是吗?
许愿一抬头,便瞧见玄晖坐在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奋力干饭的模样。
他好似没什么胃口,只寥寥动了几筷子。
勉强吃了些鱼肉和螃蟹,又尝了三两口糕点,便不再张口了。
许愿想起来,他不吃红肉,那将军府厨子们的确实发挥空间就小了很多,她又咬了一口酱肉,感叹着如此美味玄晖吃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她不会强迫他吃啦,只是单纯惋惜一下。
玄晖被她盯了片刻后,闲闲地问道:“怎么?这会儿知道食不言了?”
“没有,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会吃我做的东西。”她拿过软布擦擦嘴,弯眼而笑,非常自信地说,“当然我做的菜确实超级无敌好吃,但将军府的厨子也很不赖嘛,你的嘴应该很挑才是。”
玄晖没将她的问题当回事儿。
他也笑了笑,轻松道:“喜欢就是喜欢,对胃口就是对胃口,哪有这么多理由。”
许愿吃了半晌,又想起今日之事,好奇地问道:“后娘大抵会判什么刑?”
玄晖思索着回答道:“参与计划冥婚,协同谋杀子女未遂,按照大魏刑罚,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应该会判流放。”
“啊?北地都是边境了,判流放还能去哪里?”许愿纳罕道。
玄晖被她的问题逗笑:“也许是去南方边境也说不定。”
许愿悟了:“流放原来就是去吃苦罢了,地方并不重要。”
他又抿了口茶:“这问题你不必再担心,我让景风去安排许毅了,他应当不会再打搅你。”
许毅即是那后娘的儿子。
今日事情繁杂,许愿尚未得闲去思考如何安排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后娘进去了,论情伦理都该由她这个长姐来照顾幼弟。
但玄晖早已想到这一茬儿,为了避免她接这个烫手山芋后感到麻烦,直接就切断了他们见面的可能。
万事真的被他提前安排好。
她向来性子独立温和,一直处在照顾人的位置,忽然感受到被照顾的妥帖,一时难辨心中情绪,说不清是感激亦是心动。
待许愿心满意足地用完这顿丰盛的晚餐,窗外的天色已经黑尽了。
他们走出主屋后,临院而立。
纷纷扬扬的大雪肆意飘落,万物仿若蒙上一层冰冷又温柔的滤镜,如梦似幻。
此时的温度已经很低了,玄晖让竹枝拿来一顶厚实的纯黑斗篷,面儿上绣着雪鹤乘云的金纹,里头是细细密密的绒毛,瞧着便暖和。
玄晖将斗篷披在许愿肩上,再顺到前面来,三两下扣上了暗色的锁扣,正搭在她锁骨间的窝窝处,平添一丝欲遮还羞的阴影。
他漫不经心看一眼,伸手将兜帽罩上她脑袋,遮住了那双一错不错凝视着他的眼睛。
“看不见路啦。”许愿将帽檐往上抬了抬,信步跟在他身后,宽敞的斗篷长长地坠在脚踝边轻轻晃动,“你不冷吗?怎么不穿斗篷?”
“送你回去这点路罢了。”玄晖抬头看一眼雪天,不以为意道。
出了将军府大门后,他照样握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上了赤乌的马背。
他跨坐在她身后,又伸手理了理她的斗篷:“包严实些,别吹坏了脸。”
许愿果然往斗篷里缩缩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怕吹坏了影响我的美貌吗?”
玄晖轻笑一声:“是啊,北地寒风凛冽,刮坏了脸会很疼的,你不是怕疼么?”
许愿闻言愣住,而后直接像包粽子似的用斗篷捂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了一条缝透气,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斗篷里透出来:“到了叫我,谢谢。”
玄晖一抖缰绳,马儿冲进风雪中。
正前行着,许愿又从斗篷缝隙里露出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雪景。
此时雪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地面上堆积起厚厚一层。
玄晖垂眸看她一眼,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看雪。”许愿兴高采烈地说,“以前没怎么见过。”
“怎么现在不装北地人了?”
“装得不像,总是被你戳破。”许愿想到此处,很是不满地抬头瞪他一眼,“都怪你。”
玄晖莫名其妙,这还能怪上他了?
她还真的不高兴了似的,也不再看雪,重新用兜帽把自己盖起来,装鸵鸟去了。
他将她送到了有家食肆的门口。
此时整条银杏街已经没有人,空空荡荡徒留浩荡的雪花。
她习惯性地伸手,被他稳稳当当抱下马,在她站稳后立即松开手。
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背,许愿低头看着,好玩儿似的踢了踢雪,又因为打滑而险些摔倒。
玄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倚在臂弯,短暂的接触后又分开。
她抬眸看他,跳急了的心脏缓缓归位,犹豫半晌才说道:“要平安回来。”
原来她还惦记着他要出征的事情。其他的话,似乎并无立场去说。
玄晖牵着马站在萧瑟的风雪中长身而立,发髻与肩膀上覆了一层纯净的白。
他闻言后,只轻笑道:“好,答应你了,回去吧。”
直到看她进门,关门前,她还探了小半个脑袋出来,小幅度地挥挥手,这才将木门掩上。
银杏街这才重新归于彻底的寂静。
他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忽而垂眸笑笑,这才跨身上马离开。
许愿穿过铺子,走到院子里时,见到阿川的房间仍亮着灯。
她知道阿川在等自己,便快步走上前,正想敲门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阿川欠身让她进去,自己则是去给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道:“花和菜我都用棚子遮了,你不用担心。”
“有你真好呀。”许愿笑吟吟地接过茶盏。
阿川又问:“今日你去官府,事情处理得如何?”
许愿便将前后之事同她仔细讲了,而后不禁感慨道:“待后娘定了罪便是了,她不会再来了,倒是不知她儿子会如何处理,大抵是要送去北陆营。”
阿川也点头说:“送去北陆营也好,不愁吃穿,以后学门手艺糊口便是。这次的事儿,得亏玄将军早早帮你找到证据,若非如此,还不知要如何是好。”
她正想着,又听阿川面色冷淡地说:“说起来,今日那个胖子又来了。”
“胖哥?他来找我吗?”许愿回过神来。
“嗯,带了一堆礼物,我不好替你拒绝,都放在店里了。”阿川半靠在桌沿,拿着剪子剪烛芯,“也不知怎的,每次他来找你,你都不在。”
许愿也觉得赶巧儿,解释道:“他们也就放假一日呢,明日又要出征。”
“你上回说,他是伙头兵?”阿川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又瞧过来。
“是呀,胖哥还教过我做大锅饭。”许愿点点头。
阿川起了兴趣:“他说话时那个结巴样儿,还教你做饭呢?”
许愿闻言奇怪地说:“结巴?胖哥并不结巴呀,他同我说话时好好儿的呢,字正腔圆。”
“是吗?两回他来,跟我讲话时,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难说完整。”阿川回忆片刻,学着胖哥那时候的模样,“麻、麻烦将、将这个交给许妹子,辛、辛苦了。”
“真的假的?”许愿被她这样子逗笑了,“我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滑稽的模样,下回我非得在店里守着他来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许愿就回自己屋里了。
阿川早就给她烧了炭火,房间里暖呼呼的,有细微的噼啪响声。
她开了门,将那斗篷解开脱下,往外抖了抖雪粒子,准备挂起来。
斗篷上仍有清冷的雪味儿,以及一丝悠然的沉香味儿。
许愿有些昏头昏脑,摸摸额头好似有些发热,大概是因为今日淋了雪。
并不是多严重的症状,于是她并没有麻烦阿川,自己去煮了一碗姜汤,一口气喝了,准备爬进被窝睡上一觉发发汗,估计明儿早上起来就无事了。
迷糊之中她又听见了悠远的风铃声,随后便昏昏沉沉地陷入梦境。
还是那个一望无际的茂盛花园,有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湖边草坪上,根本无需相认,她也知道那是玄晖。
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最近总是梦见他。
而且总是在这个奇怪的花园。
并不似其他稀奇古怪的梦境一般有各种剧情,这个梦境里除了花园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两人,或者说一人一猫,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挨在一起休息睡觉。
实在莫名其妙。
许愿身体不大舒服,也不愿意往前走了,直接趴在原地。
这时候前方坐着的玄晖好似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偏过了头。
见白猫不动,他便站起身走了过来,温柔地将白猫抱起。
第一件事竟然是查看她打着绷带的爪子。
玄晖的手小心翼翼地捏着白猫的小爪儿,确定了这绷带的手法正是他本人。
于是他再次看向白猫的眼神,多了些饶有兴趣。
许愿却没有在乎他此时的情绪,仅仅是如往常一般,脑瓜子使劲往他怀里蹭。
玄晖顺其自然地将白猫抱得高了些,然后伸手摸摸她的下巴,看她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又揉揉她软乎乎的耳朵和毛茸茸的脖颈。
许愿发着热,身上又觉得冷,恨不得两只爪子搂住他的脖子汲取暖意。
可这时,他忽然在她耳边说了句话,让许愿顿时惊得清醒过来。
他说:“许愿,你怎会变成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