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记忆觉醒
岭南的初秋，没有霜雪，北风却夹杂着丝丝水汽，扑面而来。
周薇站在周氏祠堂前的空地上，听着面前的祭司似唱似念，讲述着父亲周长渊的一生，心中悲戚，也跟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旁的母亲张氏受到女儿的感染，又欲落泪，可眼泪在眼中打了几个圈儿，又生生憋了回去，弯下腰对周薇轻声说道：“别哭，爹这就要走了，让他走得安心些。”
周薇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眼泪却仍旧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七八岁的孩子，早已理解了生死，也体会得了至亲之死的莫大悲伤。
人这一生，到头来，也不过寥寥数百个字，可这数百个字，却是这个小女孩一生也无法抹除的记忆。
等祭司念完悼词，将手中的纸一松，尽数送进了火盆中，在一旁的周薇身体似乎随着那些纸，一起栽倒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薇终于动了动手指，从沙哑的喉间艰难吐出两字：“好渴”，随即喉咙发痒，又是一阵咳嗽。
在床边守到睡着的周芙猛然间抬起头，见姐姐醒了，忙拿起床边的碗，将水递到周薇嘴边，又冲外面喊道：“娘，娘，姐醒了，姐终于醒了。”
接着就听到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墨蓝色便服的农妇走至床前，一脸担忧：“薇薇，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床边的小女孩和农妇，周薇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时之间，万般场景在自己脑海中一一闪过，令她看起来有些呆滞，连水都忘了喝。
周芙见状，转头望向母亲：“娘，姐姐这是睡傻了？”
张氏往周芙脑袋上轻拍了下，道：“别胡说，你姐许是才醒，还没反应过来呢。”
周薇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听到此言，疑惑道：“娘，我这是睡了多久？”话里带着几分虚弱。
张氏听了，不免又开始心疼，说道：“你足足睡了三日了。”
周薇诧异后，又松了口气：“幸好，未错过爹的头七。”
张氏叹了口气，嗔道：“你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但也要先顾念着自己的身体。”
周薇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张氏见她还是虚弱，拉过身旁的小女儿：“走吧，帮娘烧会柴，娘去煮点粥。”又对周薇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娘去煮粥，三天了，饿坏了吧？”
周薇怕母亲担忧，强打了精神，扯出一个笑来：“可不是嘛，我快饿死了。”
张氏横了一眼周薇，说道：“快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便领着周芙走出了房门。
等到周芙、张氏二人离开屋子，周薇独自一人，才有空清理自己的思绪。
在晕倒的这三天里，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很真实，也很诡异。
梦里的世界，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不仅没有自己亲眼看到，甚至，也不曾在祖父的圣贤书中见过。
那里有高高的房子，人们从一个门走进去，按下数字，稍等片刻，再从那门里出来，眼前就换了一番景象，她知道，梦里的人管这叫电梯。
还有会跑的盒子，跑得飞快，比两年前隔壁陈家伯伯骑回来的马还快，那就是汽车了。
连那里的灯，也不用点火，更不怕风吹，只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开关，那叫电灯，当然，按钮这个词，她也是从梦中知道的。
还有好多好多事物，是她知道肯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周薇半坐着，靠在张氏给垫的木枕上，又细细回忆了下梦境，梦里的她，走过了二十几载，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发着高烧，独自一人，死在了出租屋里。
后来呢？后来……似乎自己就醒了？
周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前世”这个词，突然就进入了脑海中。
难道，梦里的场景，果真是前世？
来不及细思，张氏一手端着粥，一手推门又走了进来。
她在周薇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准备喂周薇喝粥。
农家的孩子早当家，周薇早在三岁时，就已经开始自己吃饭，现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梦境，更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自然是不肯让母亲喂饭，便准备接过勺子，自己喝粥。却不曾想昏迷了三日，自己手上早已没了多少力气，竟然连勺子都握不住。
张氏见她如此，笑道：“薇薇可是不好意思了？在娘这里可不必如此，养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周薇听着这话，见母亲拿着汤勺的手很是粗糙，又想如今父亲病故，家中就母亲一个人撑着，心中难受，“嗯”了一声，几欲哽咽，赶紧就着母亲的手，吞下了一大口粥，生生把眼泪噎了回去。
张氏知道女儿的心思，怕她伤心，便一面拣了几个周节、周薇、周芙兄妹三个小时候的趣事来说，一面将一碗粥悉数都喂了周薇喝下。
周薇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说着往事，心情也好了大半，一碗粥下肚，感觉精神也好了许多。
张氏怕她吃多了积食，喂了一碗，就让周薇好好休息，自己掩门出去了。
到了屋外，还交代了周芙玩的时候小声些，别吵到姐姐睡觉，自己便又开始忙开了。
周薇见张氏出去了，复又躺了下去，想着梦里的场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等再次醒来，已经第二天清晨，院子里传来伯母方氏的声音：“他婶婶，听说薇薇已经醒了？昨天我回来得晚，就没有过来，这两个蛋是早上才去鸡窝里捡的，就留给孩子补补身子。”
接着是张氏推辞的声音：“这些家里有呢，这鸡蛋还是留给阿苗兄妹几个吃吧。”
方氏说道：“阿苗他们几个也有，少吃这一两个算不得什么，薇薇晕了三天，身子虚，还是得给她补补。”
周薇听着外面母亲和伯母推来推去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几分笑意，希望时光永远都这样安静祥和吧，父亲走了，自己又记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也该将母亲身上的担子往自己身上分一分，照顾好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