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灯下黑
顾文熙的话说得很清楚明确, 正因如此，林见鹿才知道母亲这段日子神神秘秘的在做些什么。
她咬着饭勺琢磨了一会，心里有了些猜测, 她慢吞吞的问：“所以这一次定下出门的时间，主要不是苏南日化厂下一个项目到了推进落实的时间, 而是因为需要安排另一个厂子的事情是吗？”
顾文熙点点头，随即补充：“大多数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过了拨了另外一批工作人员直接前往工厂。只是这个事情需要保密, 所以还是做得隐蔽一些好。”
“毕竟, 新产品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万一被高价购买‘自然之森’的消费者发现，对‘自然之森’的销售影响就太大了。”
林见鹿理解的点头。
作为消费者, 她明白几十美金一瓶和几块钱人民币一瓶在金钱上的巨大察觉, 如果消费者知道成分配比一致，花了大价钱的消费者，肯定想把生产厂家烧了。
她忽然笑了：“你们找的厂子肯定在特别老土的地方，而且牌子听起来也特别不上档次。”
少女微笑的眼睛里微光闪烁, 欢乐在她眉目中跳动, 仿佛一只手控制住了顾文熙的脸，让他无法调转视线。
顾文熙跟着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是啊，是个老牌子。出的新款名字我们决定直接叫‘祛痘霜’和‘祛斑霜’。”
“一种产品换成两款了？”
“调整配比的时候发现了主要成分稍加控制, 就能能到不同效果，所以又添加了不同的调味剂，干脆做成两款产品。”顾文熙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一个巴掌大的瓶子形状，“这么大一罐, 卖四块钱，正常早晚使用的话，三个月才能用完。包装不用花钱, 老牌子有自己固定的包装，印刷在外面纸盒上的字换一下就行了，方便得很。”
顾文熙这时候忽然收声，看着林见鹿一脸赞同的模样，好奇询问：“其实还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量——阿姨之前跟我们抱怨过，说‘自然之森’卖到海外，都可以做到外包装隐含你的名字；怎么‘祛痘霜’和‘祛斑霜’在国内销售，还不让你露脸了。所以，王委员长让我私底下问问你，愿不愿意做给他们拍广告。”
“我，拍广告？这不太好吧，刚刚不是还说想要隐藏两款产品之间的关系吗？我本来就是‘自然之森’的创造人了，我再去给‘祛斑霜’和‘祛痘霜’拍广告，多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你在国外发表论文的时候，没有加个人照片，我想‘自然之森’的顾客应该不清楚你的相貌。”顾文熙点出问题的重点，带着点引诱的味道说，“想想你拍的挂历照片，国内知道你脸的人多着呢，足够工厂考虑让你来拍广告照片了。说起来，你不是想要保留传统纹样和传统服饰吗？适当给自己扩大影响，你说的话才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林见鹿怀疑的看了顾文熙好一阵，心里有点奇怪的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故意哄我答应的呀。”
“是利国利民又能双赢的好事，而且，你要是答应了这件事情，之后可能还有一项你会感兴趣的工作能落到你的头上。”顾文熙引诱的味道更加明显了。
林见鹿几乎能够从他眼神里看到“快答应”三个字。
她试探着对顾文熙提条件：“你先说说，我感兴趣的工作是什么工作。”
“国家正在考虑拍摄四大名著。”顾文熙点到为止。
“《红楼梦》？”林见鹿的眼睛登时亮了。
啊，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了，她突然觉得给平价护肤品拍硬广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事情了！
林见鹿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小脑袋点得像是啄米的雀鸟：“我答应、我答应，什么时候拍？”
“事情全部都结束的时候再说，还让柳冬给你掌镜吧。”顾文熙语调柔和的说出自己的安排。
林见鹿有点怀疑的看着顾文熙，忍不住说：“顾文熙，你是不是在机关里头干得挺好啊？我听你的口气，你已经能做柳哥的主了。”
顾文熙将食指压在嘴唇上，比了一个手势，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手，端起两人吃完的饭盒，送到水池边刷洗干净，再带着林见鹿往回走。
路上没人的时候，顾文熙终于回答了林见鹿的问题：“几位老首长之间的争锋开始了，柳首长却忽然生病进医院修养了。他没有万全的把握，想让柳哥保持不和任何事情有牵扯的状态，我家里承柳首长的情，当然要帮他实现愿望。”
最重要的是，他父亲顾弘业现在算是被绑在了柳首长的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冬是柳首长的小儿子，性格天真烂漫，如果有谁想要找柳首长麻烦，那么让柳冬犯错是最容易做到的。因此，柳首长想给柳冬找点能做的事情，让他圈在一个地方脱不开身，也算是避祸了。
林见鹿不懂这些上层交锋的弯弯绕绕，她心里就是柳首长有麻烦，担心儿子，所以想要提前促成名著拍摄，给柳冬找点事情做，缠住他的精神头别出去惹事。
这个做法对林见鹿来说就熟悉了。
在她原来的世界“找点事情绊住孩子的精神头”跟“送孩子留学让他出去疯”是家长对付家里拖后腿的孩子，最常用的办法。
林见鹿回想着自己知道的“原著剧情”部分，斟酌着对顾文熙提醒：“柳首长精明强干，听说他的儿女也非常有本事，在各部门发挥重要作用，我想柳家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林见鹿不是会说这种无意义话的人，她话中绝对另有深意。
顾文熙立刻了悟了林见鹿话中的真实含义——柳家是这一场漫长的权力争夺战的最终胜利者。
林见鹿反问：“真的？”
“应该是真的吧。”原著里面可是写到了柳首长的二女儿都被郭晖迷得七荤八素，不顾家庭和独生女儿，也坚持要给郭晖当移动血包，不停献爱心又不求回报的。
跟着原著男主走，总不会突然败落的。
林见鹿笑着点头，一点不清楚自己无意间向顾文熙透露出了什么。
——这个时候，顾文熙不知道这么久远的未来，他对于世界的认识，只到自己被骗光了全部产业失去生命为止。但如果说面前的小丫头知道的未来里，柳家依旧是“最顶上”的一群，那么柳首长真正拥有的实力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就千差万别了。
那么，柳首长真的需要对他父亲顾弘业示弱，请求顾弘业的帮助吗？
顾文熙心中存下这个疑问，慢慢回忆着平反以来家中的各种变动。
一些未曾注意到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让顾文熙心中发寒。
他当然看得出来柳首长这一回“病”是心病，但他过去没有考虑过，除了“不愿意直略其锋”之外，柳首长对于应该在他阵营的这些官员，还可能存在了考验和推出去祭天的意思。
顾文熙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的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父亲说的没错，当他太优秀又没有能够被人完全捉住的弱点，很多人就会把他当成敌人，想要绊倒他了。
顾文熙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上辈子顾弘业夫妻身体也十分硬朗，但在他大哥口中，父母却突然离世了。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特殊理由呢？
显而易见，顾弘业和林景英参与了这一场暗潮汹涌的斗争，然后走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成了犯下大错的人，为了保住儿女，他们只能“突然病逝”了。
顾文熙把林见鹿送回房间，然后借口“随便走走”一个人离开。
他先去了一趟市场，买了写杂七杂八的当地小吃，又往专门出售高档酒品的商场钻，在柜台前询问许久。
一直到了确定身后真的没人跟随，顾文熙才转到商场角落的公共电话亭，拨通家里的号码。
顾文熙：“妈，我突然有点想你们了，就打个电话回来。”
林景英顿时放下手中所有文件，眉心拧出一个疙瘩。
无论什么时候，顾文熙都没有示弱过，现在算着时间，他们才刚刚抵达苏南市，根本不可能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
小儿子打电话回来，想跟他们说的绝对不是“想他们”。
那么，是“他们”身上出什么问题，被儿子发现了，儿子才这么着急的打电话回来吗？
林景英握紧话筒，维持着声音不变，语声含笑着说：“傻孩子，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我和你爸一切都好。别听外头的人瞎说，他们能知道什么，都是胡乱猜测的。”
林景英自然也不是废话这么多的人。
顾文熙仔细捕捉着母亲话中的词汇，知道她不但听懂了自己的暗示，还把试探范围都迅速勾勒出来了。
顾文熙明白父母也不是一心给人做马前卒的，当即放心了。
“我跟鹿鹿说闲聊的时候，说起想让她一起给柳哥帮忙，进剧组做服饰指导，忽然觉得首长的安排也不是很妥当，就开始担心家里。妈，我想家了。”顾文熙的话听起来只是个孩子的抱怨，但此时此刻，林景英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林景英勉强找借口结束通话：“别胡思乱想了，家里能有什么事情。你好好干，这次的事情忙完回学校好好写论文去等着毕业比什么都强。”
“成天不着家还说想家，我这里还有事儿呢，我挂了，没空你胡说。”
当她挂掉电话，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居然是柳首长，怎么会这样？
“老顾，老顾啊——你快来，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顾弘业忙了一整天，晚上还陪着应酬喝了顿酒，正躺在卧室里休息呢，听到妻子的尖叫赶紧爬起身冲进书房。
他快步绕过书桌，蹲在林景英面前，握住妻子的手询问：“出什么事情了，你脸都吓白了。”
林景英抱住顾弘业，脸埋在他的颈侧，吐字清晰的将刚刚与顾文熙的对话和儿子的猜测、提醒一一复述出来。
说完话，林景英松开丈夫，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凝重之色。
他们身在局中，有些问题确实未必能够及时想到，但既然儿子忽然打电话回来提起这件事情，可见其中肯定有被他们忽略的细节。
“仔细点，咱们从头回忆一下，有什么事情是落下了的。”顾弘业和林景英牵着手，一起坐在书桌前。
林景英心疼的看着丈夫熬得通红的眼睛，起身给他打了一盆水让他擦脸提神。
这一晚上，夫妻俩坐在书房里面，谁也没睡。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晚上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