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病人

    林知衡在梦中回到了圣约翰大学历史系的博物馆。

    只有他一个人，走在那个石头砌成的长廊里，脚步声哒哒，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充盈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然后，他就走到了那扇巨大的石门前。

    他走到门的最右边，熟练地按下那块花砖，里面的控制机关露了出来。他轻轻扳动那扳手，门轰隆隆缓缓开启。

    随着门的抬升，里面倾泻出绿色的光，流淌在地上，像一片湖水。看到那绿光，他感觉到心中的难过也满溢了出来。没有理由，但他知道，里面有人在等他。

    可那门，为什么抬升的那么慢！那么慢！

    里面那人在等他，他也想见那人，但又怕见那人。心中很是焦灼。

    一阵熟悉的铃声，将他从那扇石门前唤回现实。他挣扎着睁开双眼，是医院来的电话。

    他的一个病人，情况很不好，他昨晚离开时，还特别叮嘱了值班的医生，让一有情况就给他电话。他匆忙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上衣服就出发了。

    还不到5点，路上空荡荡的。他开着车，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上风驰电掣。有些卖早餐的小摊，在街头一角，撕开依然浓厚的夜色，点亮了一点生活的气息。但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还在酣睡。再过两个小时，太阳会把城市的喧嚣唤醒，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又是忙碌的一天。多么平凡的一天。只是他的那个病人，不知道还会不会享有这种平凡。他叹了一口气。

    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下车时，一切依然沉浸在夜色的清冷中。林知衡小跑着冲进了住院部的大楼。他的一天，在忽然降临的忙碌中开始了，无暇回忆那梦中的绿光和那尚未谋面之人，也无暇再回味刚刚告别的探长生活。

    三个小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的那个病人，最终没见到太阳升起，永远沉睡在那个冬日的黎明里。办公室内，大家都安安静静。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林知衡也很是沮丧。电脑开着，桌子上还摊着些病历，他只是呆坐在那里。好像这一天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精疲力尽。他怀念起当探长的日子，开始盼望着回去。可想到毕然出差了，沮丧再次袭来。

    那么，现在他能做些什么呢？作为林知衡能够帮助罗秋恒做点什么呢？他想起了那个梦。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他都没能够看到石门的后面到底有着些什么，他隐约觉得里面的“藏品”一定不寻常。他想起石门两侧的那对巨大的妙音鸟石灯，想起江亦农也提起。里面的藏品是有妙音鸟的文物的，而他又对妙音鸟有着一种奇怪的亲切感，那不妨，就从妙音鸟开始吧。所幸，这是一个互联网的时代，要获取某些信息，作为林知衡当然要比作为罗秋恒便利多了。他刚刚准备在电脑的搜索引擎里输入“妙音鸟”三个字，就被他带的年轻医生打断了。

    “主任，您看看这个。”年轻的医生把病历和化验单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我有些拿不准。”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女孩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

    林知衡拿起化验单，上面的数据告诉他，那个孩子，很有可能要成为他的病人了。他又开了几项检查，递给孩子身边的小姑娘，说，“现在还不太能确定，咱们再给孩子做几个检查。你是这个孩子的？”

    “林主任，您好。我是这个孩子的老师。”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笑着对他说。

    “哦，老师您好。我觉得还是得尽快通知一下孩子的家长来。”

    “医生，我没有爸妈，我是孤儿。”那孩子抬起头来，语气平静地对林知衡说，她仰起小小的脑袋，看着他。

    这一看，林知衡差点儿惊呼出来。他忽然明白了毕然之前在办公室看到他后的感受。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苏雯丽！他没有看过苏雯丽小时候的照片，但他想，如果时光倒流到她十几岁的时候，那她一定就是他眼前的孩子这般模样。

    那孩子好像习惯了对方听她如此说后的反应，看着晃神的林知衡，竟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再次击中了林知衡。那笑，分明是苏雯丽的笑啊！带着她特有的骄傲和不屑。

    “那先带孩子去做检查吧。”林知衡努力控制了下自己，然后对老师说。

    “我带她们去吧。”年轻的医生接过了林知衡开出的那些检查单，转身带着她们出去了。

    看着他们出了门，林知衡才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他拿起了桌子上的检查单，刚才只顾看检查的那些数据，都没注意孩子叫什么。

    那检查单上写着，孩子名叫：顾霏霏，今年11岁。

    诶，11岁的孩子，竟然就要成为他的病人了，他不免又叹了一口气。正在整理顾霏霏的病历和化验单，年轻的医生独自回来了。

    “主任，她们正在排队等着检查，我就先回来跟您介绍一下情况。

    林知衡点了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带孩子来的看病老师是我的高中同学，她现在在福利院工作。她带来的那个孩子，据说是8年前，被人捡到送到福利院的。捡到孩子的人说，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关于孩子身份的信息，也不知道孩子的姓名。因为捡到孩子的那人姓顾，孩子自己又偶尔会念叨霏霏，就叫顾霏霏了。我同学去福利院的时候，顾霏霏已经7岁了，是她一路照顾着上学，对这孩子的感情比较深。前几天在课堂上，顾霏霏正在回答老师的问题，忽然晕倒了。她就和福利院的老师一起把孩子送到社区医院，那边检查完，告诉她说结果不大乐观，建议她们赶紧到大医院复查。我同学知道我正好在这里工作，今天就带着顾霏霏来了。主任，那孩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林知衡点了点头，说，“先住院吧，你正好先去问问现在还有没有床位，今天也不能完全出结果，最好是先住院，也方便接下来的检查。你再去院办问问，像顾霏霏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减免。”林知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

    “好嘞，主任，那我先去。”说罢，年轻的医生又急急忙忙走了。

    于是，早上刚刚空出来的病床，现在属于一个名叫顾霏霏的11岁的小女孩了。

    年轻的老师刚帮顾霏霏安顿好，林知衡就走进了那间病房。那间病房朝西，顾霏霏的病床在最里面，靠着窗户。如果是夏天，并不算是很舒适。但现在是初冬了，这个季节里，天气好的时候，每天下午在病床上躺着就能晒着太阳，暖暖和和，正是一个舒服的位置。林知衡进去的时候，顾霏霏已经换好了病号服，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上。她原本是望着窗外，听到林知衡的声音后，缓缓向他转了过来。

    “霏霏，以后我就是你的医生了。由我来照顾你。”林知衡对她说，脸上挂着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