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送一段记忆
那是一件明黄色的长袍,料子随着光的脚步耀出光泽,刺绣精美。虽然是叠着放在盒子里,不能看全整个刺绣,也能看出是个龙的形制。这,是龙袍?
这是怎么个意思?让他称帝吗?
嘴角一扯,他笑了,眉毛也在不经意间飞舞了一下。
罗秋恒伸手拿出了那件长袍,果然是件戏服。这份礼物对他来说,惊是足够惊,喜却谈不上什么喜。他这厢捧着那件精美的戏服微微发笑,那厢苏雯丽已经笑到直不起腰。
“怎么?不喜欢?”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她问。伸手从他的手上接过了戏服,在他身上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笑着点头,“不错,不错,看起来还挺合适。一会儿你就扮上。”
“扮谁?”
“唐明皇啊。”
想到贵妃榻上的那本书,罗秋恒明白了,苏小姐这是要和他演一出《长生殿》啊。“可我对昆曲一窍不通啊。”
“没事,我教你。”苏小姐显然很满意她送出的礼物。“你的生日礼物,我想了很久,但都不够特别,我要送就要送个独一无二你绝对忘不掉的那种。”
“所以,最后决定送我去当唐明皇?”
“当然不是。我是要送你一段独一无二的记忆,美好的记忆。”说罢,她弯腰拿起贵妃榻上的那本《长生殿》,翻了几下,打开一页,递给了罗秋恒,“一会儿就教你这一段”,她笑着看他。
罗秋恒接过来一看,是第二十二出《密誓》中最动人的一段。七夕之夜,唐明皇与杨玉环在长生殿对月盟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这大概是全剧最美最甜的一段了吧?
罗秋恒的心一动。
每当他心动的时候,他的笑总是缓缓爬上嘴角,淡淡地漾开。旁人也许很难发现,但他的快乐已在心底蔓延一片。就好像是一壶缓缓烧开的一水,表面上偶尔掀起壶盖,内里已然沸腾不止。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即便是学生时代严重偏科的他,也知道历史上那两人的结局。于是,他放下手中的《长生殿》,很认真地对苏雯丽说,“我不是唐玄宗,你也不是杨玉环。我才不会牺牲自己爱的人,我会守护好我爱的人。”
这番话,就像一双纤巧的手,温柔轻巧地撩动人的心弦,叮咚两下,奏出动人心魄的旋律。
苏雯丽显然被他的这番话打动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念“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句,她低头想了想,莞尔一笑,“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她婉转地念道。
“什么?”罗秋恒是第一次听到这段话,他不解地问。
“没什么,你果然是对《长生殿》一点儿也不了解。那……不学也罢,我怕我教不会你,反而惹自己生一肚子气。”
“我有那么笨吗?”
“没有没有,你是上海滩最聪明的探长!”
两人都笑了。
“你既然不愿自己演,那么我们看别人演总行吧。我都已经请人来了。”
“好。”
“不过,还是有点儿可惜。”
“什么?”他习惯性地一挑眉,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的杀伤力。
苏雯丽也不甘示弱地一挑眉,说,“可惜不能看到全上海滩最聪明的探长在舞台上的表现了。”
“现在,全上海滩最聪明的探长要饿死了。我们能不能先吃饭再看戏?”这绝对是实话,要知道,早上林知衡什么也没吃,只喝了一杯咖啡。然后,他就又变成了罗秋恒。现在,太阳都下班落山回家了,他确实是饿了。
“好,寿星,你这个愿望一定能满足。”
虽然礼物不同,又发生了很多其它的事情,但属于罗秋恒的生日宴,依然很丰盛,他和她吃的很愉快。
饭后,就在苏小姐家的客厅,原本是请来教学的先生,自己扮上登场,唱了几个选段。虽然罗秋恒对昆曲依然是一知半解,但是身边是她,耳边是婉转的唱腔,讲的是美好的故事,让他觉得心情甚是愉快。
夜色渐深,整个客厅,就只剩下了罗秋恒和苏雯丽。他们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随意又懒散地坐在盘旋而上的楼梯上。远处的留声机也在唱着慵懒的曲调。罗秋恒的眼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他一手晃着酒杯,另一只手以身后的台阶为支点,托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一条腿蜷起撑在台阶上,另一条则随意地伸直,脚尖跟着音乐微微打着节拍。他的身侧,苏雯丽也随意地斜靠在台阶上,面向着他,眼波流转,没有说什么,却已经说了很多。
“今天谢谢你,我除了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件戏服,还拥有了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罗秋恒举起酒杯。
“可惜,却不是独一无二的回忆。”苏雯丽撇了撇嘴。
“不可惜。如果我真的扮上,再唱,你也许从此就不再想听昆曲了。”罗秋恒冲她眨眨眼,乐了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更后悔了。如此惊艳的场面,我竟没让它发生。”苏雯丽叹了一口气,但声音里却带着笑,她举起手中的酒杯,“生日快乐,秋恒。”
“谢谢。”
两人的酒杯叮地碰到一起,好像彼此的心碰撞出声音。
她记得他说,他不会牺牲自己爱的人,他会守护好他爱的人。而他记得她说,要送一份独一无二的美好记忆给他作礼物。
真是美好的一晚。
罗秋恒是由管家开车送回家的,他喝了不少酒。小酌带来的愉悦一直挂在他的眉梢上。回家的路上,望着那个盒子,他一直噙着笑。
回到自己的公寓,他才从愉悦中感受到这一天奔波于两个世界的疲惫。把这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收在哪里呢?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件戏袍他肯定不会穿;但束之高阁,他又舍不得想常常看见。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只得先把它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自己则把自己扔到床上,倦意如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的脑袋也越来越昏沉。梦乡就在前面,他正准备走入。
就在即将睡去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自主地想起她今天说的话,要送一份美好的记忆给他作生日礼物,笑意又爬上他的眉梢,可瞬间他就收回了他即将踏入梦乡的那只脚。他忽地清醒过来,冷汗替代了刚才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那些属于罗秋恒的支离破碎的记忆,游离于他时间线外的那些单一的事件,会不会是被“特意”塞进来的呢?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而且成功了,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了,那么这个人是谁?
会是丁如山吗?
那个历史学教授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他回想起在双胞胎家中看到双胞胎脸上出现又消失的意味深长的微笑,觉得后脊发凉。
他想找出真相,他必须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