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客人

    他不可置信地又向屋内走了两步，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是的，这是他的办公室，属于林知衡医生的办公室。电脑还开着，桌子上还放着病人的病历。

    他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当然不是刚才还跟在他身后的晓安，而是徐医生，他在这所医院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徐医生在他身后走进办公室，看到他在，就开始和他念叨，“三十五床，要求出院。”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他放下他的震惊，开始回忆什么时候听到过这句话。

    “做了半天工作，谁说都没用，非走不可。”徐医生摇着头，接着说。

    这平平常常的一字一句，让他颤栗！这是他和她去看电影之前，徐医生和他说过的话！

    换句话说，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一时愣住了。所以，在这个时空里，他原本担心的“失踪”是根本没有发生的，因为，他就没有“消失”过！那么，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他还会去看电影吗？还会在看完电影后进去另一个时空，成为罗秋恒吗？

    “你呀，还是抓紧时间处理一下，我觉得他现在出院，是有点儿早了。”徐医生一边在电脑上写治疗方案，一边对林知衡说。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疑惑地探出头，发现，林知衡坐在那里，盯着桌角，出神。

    “想什么呢？”徐医生问。

    林知衡依然一言不发，他的大脑此时正在剧烈地运转，他甚至觉得，这比他回到相对遥远的过去成为罗秋恒，更让他吃惊和困惑。

    “老林？”徐医生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儿反常。这一次，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知道了。”林知衡说，依然有点儿魂不守舍。

    以往，不论发生了什么，在工作问题上，林知衡都是一丝不苟的。可能唯一的例外，就是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除了那一段特别痛苦的时光，他请假在家休息，其余时间，他都是医院里精准的工作机器。

    作为林知衡为数不多的朋友，徐医生很少见他在工作场合如此失神，就仿佛，人还在这里，魂儿却不知去哪里云游了。但想到他最近频频加班，几乎是夜班白班连轴转，他也就觉得正常。毕竟，人不是机器，这样工作，任谁也受不了。他看着他面色苍白，不由地劝他，“看你这脸色不太好呀，是不是加班加的？你得多注意休息。”

    “没事。”林知衡回答到。他当然无法解释他现在面临的困惑和谜团。但他说过“没事”两个字后，不免又是一阵颤栗。因为，这两个字，就是他曾经的回答。他甚至想都没想，就让过去再次发生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病历开始翻看，遮掩着现在兵荒马乱、慌乱不堪的自己。周围很安静，除了徐医生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就是他偶尔翻动病历的声音。而他的心，已经开始默默期待手机响起，等待她来约他看电影。

    然而，这一次，直到他下班，他的手机一直保持着安安静静。

    该发生的事，终究没有发生。

    这意味着没有电影，也意味着他不会在看完电影后，在回家的路上进入另一个时空，成为上海滩的罗秋恒探长。那么，在那个世界里，丢失的两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被找到？雯丽到底是为什么被困在了土耳其浴室？她到底还会不会碰到更大的危险？还有她的妹妹，是失踪了，还是和他一样，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呢？如今的他，都不得而知。

    这一天，曾经他准时下班去看电影的这一天，他再次选择了加班。也许，忙碌的工作，反而能让他的大脑得到短暂的休息，给他一个喘息的空间。

    而在那个遥远的1934年，和林知衡或者说罗秋恒相关的另一个人的故事，仍然在既定的轨道上，向着注定的结局滑行。只是，彼时的他们，还相隔万重山。

    洞庭湖边，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因为占据了一个好位置，往来的客人一直不少，毕竟在酒楼的二层，可以一边品尝美味，一边欣赏八百里洞庭的烟波浩荡，让诸位食客的心情也随之壮阔舒畅起来。因此，来这里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愿意坐在临湖的那一侧。

    但也有例外，这一天，有一位客人，上楼之后连看到没看临湖那边有没有空位，便径自坐到了临街的那一侧。他身材修长，自带英气，走起路来两翼生风，那张脸生的尤其好看，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那些深沉的情感被他沉在眸子的最深处，表面上波澜不惊，显得一切尽在掌握。此人行走间，带着熏灼的气势，让人见之难忘。这样的人物上楼，小二看到后赶忙迎了上来。许是离的近，小二看出这位的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哀伤。

    他并不多话，落座后，只是点了一碗最普通的面和一碟小菜。但小二不敢怠慢，饭菜上的很快，他吃的也很快。吃完后，他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又点了一壶清茶。遂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望着窗外的街道。临街的位置鲜有客人选择，在饭点过后，更是客人寥寥，加之这位客人的气场极为强大，所以小二恭敬地送上茶壶和茶杯后，也就任由他坐在那里了。他不吩咐，小二也就只顾着忙着招呼坐在临湖一侧的客人。偶尔回头看他，也只见他望向窗外，好像在看着什么。又有什么可看的呢？不过是寻常的街道，道路两侧有几个小摊。卖水果的，卖糖人的，卖菜的，普通得很。这有什么好看的？还看得挺专注？小二很是不解。

    忙碌许久，再一回头，发现，那个生的好看却奇怪的客人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的茶还没喝完，茶杯旁放着饭钱。小二麻利地收起饭钱，捡起茶杯茶壶，一抬头，透过窗户，正好看到那个客人，径直向一个算卦的摊位走去。

    这个摊位在这条街道上已经摆了几年了，生意算不得兴隆。生逢乱世，总会有人迷茫前路或遭遇挫折，因此，倒也不缺客人光顾。只是，算卦先生桌子对面的那张凳子，还是空着的时候多些。不过，这位算卦先生对有没有客人，倒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时常捧着一本书，好像并不在意街上的人来人往。正是这副模样，让他看上去颇像看透世事的高人。

    “看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吧？看他面色如常，却也不像。”小二一面抹桌子，一面在心里想，那个客人虽不多言，但留给他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尽管他衣着普通，点的吃食也很普通，但眉宇间的英气和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是个人物。想着这样一个人，也要去卜卦算命，他不禁有点儿同情他。“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哟”，小二摇摇头，不禁念叨出声，收走了茶壶、茶杯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临街一侧的那些座位，再次恢复了无人问津的旧态。

    算卦先生其实注意到，有人从酒楼出来就径直向他的摊位走来。他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他走近，却也不主动招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而这位看起来就不该会来算卦的客人，也并不在意算卦先生的故作高深，他挽裾而坐，也不说话。

    “这位爷，您是问字还是卜卦？”到底还是算卦先生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