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影
“16。”普慈回答。
“原来你这么小啊?”吴歌眼睛睁得更大了。许清如也稍稍惊讶了一下,从开始她们习惯于普慈的成熟稳重,却没想到他是众人中最小的一个。
“开饭了!”
普慈转过头,见林远正向他们挥手。
“吃饭去吧。”许清如拉着吴歌的手臂,向前走去。吴歌还想说些别的,却被许清如拉走,只是头还朝着普慈。
普慈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在二人身后。
因刚收集得许多物资,这一次的早饭花样比较多。众人席地而坐,吃着自己定量的食物,具体的食物配给额是谢阿金根据前两天各人的饭量情况制定的,确保不存在浪费,也没人会吃不饱。
林远吃东西很快,上一口尚未咽下去,又塞进去一筷子食物,腮帮子越吃越鼓。谢阿金同样吃得很快,每一口只咀嚼了三四次便下咽,而他的嘴又偏大,手中筷子需要不停扒拉食物,吃起饭来如同喝水般顺畅。普慈盘着腿,身子端正,左手端碗,右手执筷,一口咽下去后,才夹起下一筷子。周立蹲坐在林远身旁,垂着头慢慢吃着,不与任何人目光接触,他的慢与普慈不同,林远觉得他或许有心事。吴歌倒是吃得欢快不少,和林远一样,她的腮帮子越吃越鼓,脸颊上还粘着两粒米饭。许清如侧着身子坐着,将碗放在膝盖上,慢条斯理地吃着,有时一低头,碎发到了额前,她得把它重新顺到耳后。
餐后吴歌和许清如去帮着洗碗,林远走到普慈身边坐下。从山坡平视而去,视线越过墨绿的树林,稍远处的城市此刻静静伏卧,几幢高楼残余的玻璃反射着上午温和的阳光,耳边是不锈钢碗筷碰撞的声响。林远眯着眼睛,双手支撑着上半身,草叶从指缝伸出。他有一个瞬间,恍惚中认为这是一次平常的露营,但远处高楼触目惊心的伤痕立即否认了他的幻想。
“普慈,关于早晨的那块蛇皮,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林远侧过头看向他。
“和那会儿的想法一致。”
“那我们以后,要避开森林吗?”
“除了几个特殊的区域,其它的没必要,再说”
“什么什么!你们在悄悄说什么!”吴歌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张口打断了普慈的话。
普慈仰起头,对上吴歌弯腰向下看的脸,“你们来也好,这事也要对你们说。”待众人围拢,普慈一五一十把经过和猜想对他们说了。许清如等听后皆沉默无声时,吴歌抬起头,“那就是说,以后狐狸真能变成人了?”
普慈听后愣了一愣,其他人闻言也看向吴歌。吴歌看了看大家,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普慈这时回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以后我们需要警惕的范围需要扩大,但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森林里生物的密度远远不及城市。”
“那昆虫呢?”许清如接过话头。
“目前没有关于昆虫的此类记载,可以留心观察一下。”
林远这时向前走了两步,“今天大家就在这里放松休息,但不要离开营地太远,现在开始全天得有人守在车顶警戒,每两个小时轮换一次,今天就我先来。”
说完,林远向车里走去。见他上了车,其他人也慢慢散开。普慈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吴歌和许清如在一旁聊天。
周立呆立在草地上,不知他在思考什么。谢阿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周立笑了笑,说:“还行。”
“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去车上睡会儿。别见外,这里大家都是刚认识的。”
周立微笑着连连点头,态度恭顺。
谢阿金坐回驾驶座,把座椅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很快便睡着了。
“普慈,你那些东西都是从哪知道的。”
普慈睁开眼睛,回答:“观里的书上。”虽然道宫看不上他和师父这一脉,但仁慈地接纳了他,道宫的典籍普慈可以任意翻阅,演武场等地也可以自由来去。
“那书上还有写什么吗?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普慈沉默了一会儿,说:“上面没有这个。”
“那你能不能,预测一下?就像算卦一样?”
许清如把吴歌拉过去,“世界上哪有未卜先知的事,别难为普慈了。”
林远坐在房车车顶,微风吹散阳光的暖意,他四下张望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望向周立。周立站立在原地,既不休息,也不和其他人聊天。不知为何,林远对他总心存警惕。
或许觉察到了林远的目光,周立背过身去,使林远无法看到他的脸。
午饭时,周立仍不发一言,唯有谢阿金主动挑起话头时,他才应答两句,并且每每都很快便结束。
晚上九点。远处的城市已完全隐没于墨蓝色的天空。众人坐在草地上,没有城市的灯光,头顶繁华的星空清澈异常,月光清清淡淡地洒在草地上,他们各自能分清自己影子。许清如看着身后的它,惊觉自己已经多年未见过月光。
众人身后,谢阿金站在车门处,招呼大家上车。
上车后再过一会儿就到吴歌警界了。她小心翼翼爬上车顶,见普慈正盘起双腿坐在前方。月亮照见他的藏青色衣服,是一种浅浅灰绿色,他的影子生长到车身之外。
吴歌爬出天窗,普慈感到身后的响动,回头望向她。吴歌普慈身边坐下,“还有一会儿才换班,咱们说一会儿话吧?”
普慈点点头。
“明天咱们要去哪?”
“沿着公路,向西边走。”
“那走到哪才能停下呢?”吴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普慈也不知道作何回复,只能沉默。
“你师父现在?”
“他大概还在观里,也可能下山去了。”普慈清楚师父是怎么样一个人,乱世他是闲不住的。至于为何没有与自己一同下山,或许他是有别的顾虑。回想起下山时的那片雷云,普慈心中莫名焦虑起来。
吴歌接着说:“我爸是医生,我妈在大学教书,我们约好一起吃饭的。那天是我生日。”吴歌的肩膀抽动了几下,她似忍着情绪继续说:“昨天晚上我没怎么睡,哭了很久,想了很多事情,被金叔救了当然是幸运的,但想到将来要面对的,还是会想或许那天死掉会不会更好。我胆子真的很小。以前还能躲着,藏着”
吴歌的喉咙抽噎着,“但是,万一他们还,活着,那我又怎么能先放弃了呢。你可能觉得白天我看起来很正常。其实是我假装的。包括清如姐,除了我们见到那样,她在晚上也会偷偷地哭,就在她以为我睡着的时候。没人想拖后腿,大家都把自己藏起来。你,林哥,金叔应该也是。但是这样藏着很累,我怕这个线哪天崩到了极限,一下断掉。”
吴歌沉默流着泪。普慈如月光里的一尊雕像,安静地坐着。
“我在观里的时候,师父说,‘人生如飘鸿孤雪。’得意或忧怖,富贵或穷困,皆于此事无补,听之有些绝望,却也不尽然。鸿飞春秋,雪落三冬,经历朗然风月后,归去来处,实则没有可悲伤的。”
吴歌听后愣神了一会儿,“你是说,我们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是吗?”
“生死本是常事。生者做好自己的事即可,整日忧怖反倒使生者如死。”普慈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吗?你有没有想过”吴歌话未说完,普慈忽然拦住了她,吴歌这时方觉察到异常,转过头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一双眼距极宽的眼睛正在车后发出红光,极细的瞳孔如毒牙竖直于双眼中央。不知何时月亮已隐入云中,虽不可直接看出所来者为何物,但凭借眼距即可判断其体型惊人。
普慈站立起来,把吴歌挡在身后,随后用力一跺脚,“金叔,快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