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罗刹

    许清如抬起头后，看见谢阿金，忙问道：“普慈呢，快问问他会不会医！”

    谢阿金见许清如双眼泛红，脸有泪痕，额前头发凌乱，原本的质问之词只得咽下喉咙，转头向驾驶座走去，并喊道：“那个谁快去帮忙照顾一下。普慈他们还没回来，小吴你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去和他们汇合！”话音落下，一声巨大的咆哮从身后传来，谢阿金驾驶着钢铁巨兽驶向普慈和林远。

    林远拒绝之后，普慈也没再说话，两人顶着罗刹攻势向路边撤离。三分钟后，两人已经可以看见尽头的路面，这短短几分钟如数年一样漫长，被普慈击杀的罗刹尸体铺满了他们走过的小巷，后来的罗刹踩着前面尸体继续超他们扑来，紫色的血液沿着阶梯流淌。

    二人在经过一间废弃矮房时，没有预兆地，普慈右侧的砖瓦房突然崩碎，飞出无数砖块向二人袭来。二人见此情况，急忙向后跳跃躲闪，却不料一个身高近三米的瘦长身影从灰尘中冲出，趁其不被狠狠撞向普慈。普慈在空中无法躲闪，被其怪力撞到另一侧的门上，林远施力缓解普慈的冲击力，但一扇木门仍因此撞击脱落。

    林远见此，立即向灰尘中的阴影击出两柄短刃，却被轻易躲闪，他随即召它们再次回转，却不见其影子。

    “短刀多半被他抓住了。”林远心想。

    灰尘在细雨中落下，林远终于看清来袭之物头上隆起的双角，它拥有极细长的身体和利爪，皮肤如同白色的杨树皮。躲掉林远的攻击后，它转过身体，只见其面部生有四目，且皆双瞳外突，其他与罗刹无异。它站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远，如同国王面对臣服的战俘，而其余罗刹皆围在它身后，无一上前。

    被注视着，林远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攥住，肋骨如被其挤压，双臂如被他扭曲，他的呼吸如被凝固，汗水随呼吸一起停滞，他看着面前的怪物，不断地想要抽离此地，但他的身体没有动作，除了微微的抖动外，肌肉没有任何反应。此时他像一块在风中抖动的木头，做出任何其它反应都属于痴心妄想。

    空气出奇的安静。

    在林远和众罗刹的注视中，那只罗刹迈动细长的双腿，缓慢走向林远，两柄残缺的短刃被叮铃一声扔在地上。它每一步都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槌敲击在林远心脏。在距离林远仅一步时，它停下了，歪垂着脑袋，仿佛观察着林远，随后将右爪慢慢伸出，爪尖抵在林远的额头上。

    感受到爪尖的冰凉以及额头皮肤的轻微刺痛，林远眼部的肌肉不断轻微地抽动，大脑在此刻丧失了运转的能力，一切思维都停下了。

    这时普慈从地上站起来，那一击很重，但并未伤他，只是身外的玄真护身咒被破除，绕身的隐隐金光消散了。他右手一挥，五条金锁瞬间从袖口凌空虚度缠绕上巨型罗刹右臂，令之不可屈伸，众罗刹惊怪之时，普慈斜扑而去，将林远带离险地。

    “快跑，是进化后的大罗刹。”普慈对林远喊道。

    大罗刹站立原地，左臂前指，众罗刹如得命令，随即嚎叫着合围过去。普慈拉着林远迅速向路面跑去，两侧不断有罗刹钻出拦截，一一被金光神符击杀。

    他们已经跑出了巷道，进入一片荒地，就在距离路面仅有20米时，大罗刹突然跃至他们前方，它的右臂已经摆脱了缚鬼锁的封印，远处，之前延公路涌来的罗刹也已到来，与后面的罗刹形成合围。

    普慈双手再次结印，身后金色神符圆盘神光大炽，符咒的数量再次攀升，在阻挡众罗刹同时，还分出三分之一用于攻击巨型罗刹。只见它的左臂瞬间变化成一块盾牌，整个身体蜷缩于盾牌后，所有的攻击均被阻挡在外。

    林远站在普慈身后，两柄短刃已经丢失，他只剩双拳，此时接近绝望，举目四望，四周皆是数不尽的罗刹，它们围着，耳内回荡着罗刹的怪异声音，无数罗刹的头颅在眼前起伏，如溺水时的水面。

    “三。”

    林远听见普慈说话，却没听清，开口问：“什么？”

    此时大罗刹右爪化为血红色长刀，高高举起，它一边顶住了符咒的攻势，一步步靠近两人。

    “二。”

    林远听明白了，普慈在倒数。他在数什么？符咒金光开始变弱，数量减少，罗刹们围得更紧了，而那只大罗刹也已经快要到达长刀的攻击范围。

    “一。”金光符咒全部消散，巨型罗刹跃出盾牌，挥臂砍下！

    几乎同时，林远的右手被普慈抓住，两人猛地向后一跃，一辆车身铸钢的巨兽冲入众罗刹之中，惨嚎和骨头断裂之声不绝。巨型罗刹亦被撞飞。

    车辆没有停下，普慈将林远扔上车，自己助跑了几步也一跃而上。装甲车碾压过众罗刹，回到平坦路面，一声巨大的怒嚎从车后传来，通过后视镜，谢阿金看见白色的巨型罗刹四只着地，像猎豹一样追击而来，他将油门踩到底，但由于车身笨重，速度只能艰难地加快。他向后喊到：“后面那个是什么？！”

    普慈刚喘息片刻，还未来得及查看吴歌的情况，便再次爬上天窗，瞬息九根金色长锁齐出，将大罗刹四肢皆束缚住，它在短暂腾空后狠狠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确认其短时间内它无力追来，普慈跃下小床，在吴歌身旁蹲下，伸出右手替她把脉。

    “她现在脸色好看了很多，呼吸也均匀了，”许清如对普慈说，

    普慈点了点头，对她说：“脉搏也很平稳，应该没有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不需要用药吗？”一旁的新人问，“需要的话，我带了一些消炎药和绷带。”

    普慈摇摇头，说：“你们看她的伤口，已经几乎快要愈合，她的能力起作用了。不必在此浪费药品。”

    “能力，是什么？”新人问。

    普慈将大概情况说给他听。

    他听后呆坐半晌。

    谢阿金为防止那东西再追来，保持着最快速度，开离了极长一段距离。

    林远因战斗耗尽力气躺在地板上深深睡去，遇到急弯时，他身体随惯性滚动，撞上侧壁也没有醒来。即便普慈说吴歌没有大碍，许清如仍抱着她，侧躺在床上替她按着伤口。普慈坐在沙发上闭目调息，数小时一晃而过。

    林远再次睁眼，窗外已是沉沉黄昏。厚重的云堆积在一起，在夕阳中起伏，如红色的海浪翻涌。

    车还在缓慢行使，只是声音不再咆哮，反而如低沉的倾诉。暗淡的阳光透过窗户焊接的钢条照进车内，照在侧卧的林远眼前的地板上，一道一道，他安静地看着，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林远感到心中空荡，两眼酸疼，再难以抑制。他躺在地板上沉默地哭着，没人注意到。

    恍惚中，车辆的震动消失了，门似乎被打开。林远睁开眼睛，才发现车内的灯也已经被打开了，车内无人。他起身，有些摇晃，走下车门，车开离了公路，停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遥远的四面由群山包围，连绵的山脉上垂下暗紫色的云幕。

    “小远醒了，”谢阿金坐在草地上，向他招手。他们围成一个圈坐在草地上，圈内放置着一张地图，一盏小的太阳能灯放在圆圈中心。几人此刻皆转头望向他。林远走过去，普慈和许清如挪出一个空位。

    “我们在做总结，顺便做后面一段日子的计划。”谢阿金说。

    林远点点头。谢阿金接着说：“这一次去渭西县，很惊险，但也有些价值，第一，我们确认了，灾难不止在一个地方；第二我们搜集到了很多药品、衣物和食物，足够我们使用很长时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谢阿金面色变得极为严肃，“我们发现罗刹也会进化。”

    “这意味着，消极躲避这一条路是堵死的，这是人和怪物的一场竞赛，就像生物史上，率先获得优势进化的生物能够最终存活，而部分其它生物没来得及适应，被时间刻成了化石。现在的情况是，要么我们足够强，足以抗住怪物的冲击，要么只能等着他们来把我们赶尽杀绝。”

    “我们必须提升自己。累积普慈所说的灵气，以期获得能力上的进化。而提升的方式就是：和怪物作战，转化它们的灵气。”

    众人听后沉默了一段时间。

    普慈开口道：“在战斗中，我发现大罗刹能够命令普通罗刹，并且，它拥有较高的智慧。不排除再次进化后，它能够取得与人相仿的智力的可能性。”

    林远接过话，“那就是说，以后它们可能会集体行动？”

    普慈点头。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看着前方，几只大小不一的飞蛾围绕着这片世界唯一的光亮，撞击着灯罩，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