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秋女士赶忙堆了笑脸,像挥苍蝇一样挥了手:“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得多谢你呢!”
“你侄女学什么专业的?在哪儿上学啊?”
秋女士赶紧从手提包里拿出打印好的简历,双手递过去:“简历在这儿呢。现在这社会啊,工作不好找。我也不怕你笑话,她能考上大学就很不错了。哦,她上的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不过手里是有张文凭的。女孩子嘛,稳定些,做个办公室文员就挺好的。”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同学的脸,想从中看到一点希望。
老板心里是明白的,如果不答应,对面这位是不会走的。他将视线从简历上挪移开,笑道:“行吧,孩子要是有上进心,咱当大人的什么都好说。这两天刚刚休完假期,这边的工作还没安排呢,也让孩子有个心理缓冲,就下周一正式入职吧。我让我们这边的同事与孩子联系。秋景丽,对吧?名字不错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秋女士忙不迭地点着头:“我哥哥和我嫂子结婚很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又是这一代里唯一的女孩儿,简直就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行吧,我不打扰你了,你快忙吧,我这就走。”说着,她迅速起身向办公室的门口方向退去,“我也是请了假来的。”老板一再挽留要吃中午饭,秋女士略略整理了身上的大衣,开了办公室的门退了出去。
老板将老同学送到侧方的电梯间,又说了一些客套话,无非就是下次同学会的时候,他一定要去的。他与电梯里的老同学挥手再见,满脸是笑出来的褶子。待到往公司走来时,他拿手按摩了脸颊。笑,有时候也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陪着老同学离开的时候,明明看到办公室里乌烟瘴气,全然没有勤奋的样子,可当他再进来时,看到的却是井然有序的工作状态,每一个人都是兢兢业业,心无旁骛的认真劲儿。他站在公司门口,咬着嘴唇发了一会儿呆,喊了黄莺儿随他进了办公室的门。
“把茶杯茶壶收拾收拾,还有这些水果,给同事们分一分。拿着这张简历,下午找个时间和上面这个女孩子联系一下,告诉她上下班时间、工作内容。这些不用我多说,你能办好。我一会儿给你发个文件,有拿不准的就照着我给你写好的文字念行了。无论她愿不愿意,你都不用管,知道了吗?去吧!”
黄莺儿将那张简历垫在下巴处,紧紧的夹好。一手端着茶盘,一手端着水果盘,正准备往外走,又被老板叫住了:“哎,等一下。”黄莺儿僵硬的将身体转过来,只见老板亲自动手,将水果盘上的马蹄、山楂各拿了几个,又挑了一个雪梨,这才招呼她走:“去吧,分下去吧。”
这位姓秋的女同学,是老板的大学同学。本省小地方里出来的高材生,身上带着一股卑劣的骄傲感。她全名叫秋蕊香,以前的她可真是应了她的名字,“宁可抱香枝头老”,哪里会轻易地低了头求这个求那个呢!
她自身努力,运气又好,大学一毕业就进了本市的事业单位,工作是很体面的,收入也比较可观。那几年的同学会,她可是昂首挺胸,保持她一贯的目中无人。有人求她办事,她总是一副“不可能”的姿态。她总说凡事要靠自己,别总想着求爷爷告奶奶的托关系走后门,旁门左道要不得。
谁能想到她竟会在短短的半年内,求了旧相识两次。一次是为了她儿子,小升初想上个好学校,可惜空有一个好成绩,却没有资格跨区上重点,只好求了人家以借读生的身份报考。这一次是为了她的侄女,一个即将大学毕业却没有能力自寻工作的成年女孩子。
秋蕊香的心就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她感到自己随时会爆炸。
侄女秋景丽已经在自己家里住了十多天了,这么个大姑娘呆在家里,实在是不方便,把个姑父给逼得没处去,但凡是在家的时候只好躲在卧室里玩儿手机,连上厕所都得躲着藏着的。过了几天,实在没办法了,姑父离了家,另寻他处。
景丽来的时候,是另一套说词:“我想在实习之前来这儿旅游,等过了假期,我就回学校。”
那时候的秋蕊香真是将景丽供了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生怕出一点闪失。她真赶了丈夫出去住,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侄女在家里更自在些。她特别叮嘱儿子于乐飞:“姐姐是成年人,你要学会尊重她。还有,你姐姐好歹是大学生,你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她。”
于乐飞只请教了两次,就不用景丽辅导自己学习了。她数理化做不出来,语文和英语也是磕磕绊绊的。蕊香知道侄女有几斤几两,但她不想因为这几日的停留而破坏掉侄女在弟弟面前的形象,便出来打圆场,让景丽看着乐飞背东西吧,照着书总不会出错吧!
蕊香的围裙还没系好呢,于乐飞就把景丽赶出房间了。蕊香赶忙去问:“怎么了?照着书还有问题啊?”
于乐飞说景丽捣乱,看着书听自己背诵都跟不上,还提醒错了。
景丽也委屈:“我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版本。”
蕊香问于乐飞:“我看看什么错了?”
于乐飞把历史书一翻:“就是这页,我背着背着忘了下文,就让我姐提醒一下,她不仅找不到我背到哪里了,还乱提醒我,告诉我个错的。”
蕊香一看就变了脸:“景丽,这还能提醒错啊?这连看都不用看,张口就来的知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丁是丁卯是卯,你还能看错了?这是常识呀,书的版本不一样,但还能改了时间?改了人名?你这是什么都没学会啊!”
景丽脸上有些挂不住,瞥了于乐飞两眼,辩道:“看错行了嘛,至于大惊小怪呀!我大学都要毕业了,以前的书早就卖了,书上的知识记不住也是正常的。”她转身进了客厅,拿起桌上的葡萄,一嘟噜的往嘴里塞。
蕊香注意到了儿子鄙视的眼神,将书递回去,推他回屋学习:“别站在这儿浪费时间,赶紧去写作业。”
于乐飞故意拖了长音:“写、完、了。”
“写完了就背书,要么就做练习题,我给你买的卷子做了吗?”
于乐飞撇了头看了妈妈一眼:“做了!”
他十三岁了,因为生日在九月一日,所以上学晚了一年。蕊香对于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怎么就不能早一天呢!那年也想托人给办办的,但没办成。规章制度摆在那儿呢,但蕊香总觉得是熟人故意不给她这个面子。
丈夫于中好也是本省小地方走出来的高材生,他的出身环境还没有妻子好呢。不管怎么说,蕊香还是县城的走出来的。
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出身就要低人一等。蕊香对儿子常说的话就是要珍惜命运的垂怜,不要辜负命运的安排。
“那如果是不好的命运呢?”
蕊香点着儿子的头,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侄女景丽的命运似乎要好很多。她当掌上明珠当惯了,谁要是遮了她的光,那可了不得了。只准她发出的光闪瞎别人的眼,不准别人的光盖过她的亮。她的性格是慢吞吞的,外人不会觉得她有多么飞扬跋扈,但是作为姑姑的蕊香可是知道自己的侄女。
本来以为真的如景丽所说,玩儿几天就走。假期这几天,蕊香一家带着景丽将这座城市转了个遍,连不曾去过的郊区也走了一遭。于乐飞沾了表姐的光,疯玩了这个假期,一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开始狂补作业。
蕊香很生气,关起门来压低声音对着儿子发火。可小家伙根本就不把妈妈的一张怒脸放在眼里,一边写着作业一边说:“你就知道冲我喊,你怎么不冲你侄女儿喊呢?整天好吃懒做的,学习也不怎么样,你就不怕她把我带坏了呀?”
蕊香的眼睛盯着儿子的作业,一排排鬼画符,只让她心里冒火。
于乐飞一口回绝了妈妈重写的“建议”,用了满不在乎的口气:“没事儿,这又不是老师检查的作业,小组长瞅两眼就发下来了。我和小组长关系好,写不写都一样,只是我不能埋没良心,应付一下就是了。”
“写作业是学生天经地义的事,你竟然和良心扯上关系了?你就这么应付老师,到头来是谁吃亏呀?”
“你生什么气呀?”于乐飞抬起头看着妈妈,“就这些抄抄写写的东西,我都会。你是要听我背出来还是要看我默写出来啊?”他的眼神里透着挑衅,使得妈妈的气焰低了一大截。“你快出去吧,别妨碍我写作业。有管我这工夫啊,还不如想想我爸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呢。还有你那宝贝侄女儿,什么时候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