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喜欢程夏吗?
电梯里除了苏难与俞项,没有别人。
苏难落后半步,在静默的空间里垂着脑袋,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俞项自然垂下的手上,他捏了下口袋里的硬物,心跳开始加快。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跟俞项撞上。
反之,程夏高兴极了。
当着苏难的面,他扑到俞项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嘴里撒着娇开始抱怨俞项的“无情”,不明就理的人一看,还以为是情侣之间在闹别扭。
苏难站在一旁,怔愣地看着他们,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对上俞项黑沉沉的眼,他烦闷地错开目光。
这时聚旧显然不合适。
程夏情绪激动地说了好一会话,期间一直抱着俞项的胳膊不肯放,片刻后他总算反应过来,察觉到了苏难跟俞项之间的怪异之处。
这两人各自拉着脸,气氛一度变得很紧张,程夏注意到俞项在走神,视线好几次落了他的身后,却总在一瞬后便收了回来。
他眨了眨眼,转身去看身后的人。
“原来如此。”程夏笑道。
苏难抬眼看来,满脸纠结。
“我说呢,一直不肯让我看照片,原来如此啊,苏难,你瞒我瞒得好苦,还一直看我笑话对吧?”
程夏也不气,刚想揶揄两句,又想到苏难之前说的跟男朋友吵架的事,玩笑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却道,“所以我是真的没机会了是吗?”
苏难依然保持沉默,倒是俞项来了兴趣,他问:“什么机会?”
程夏笑而不语。
五楼很快就到,苏难看着俞项走出电梯,第一次生出想逃跑的念头。
他没胆还脆弱,每次被忽视心脏总会泛疼,看不到人时还可以自哀自怜,不怕被谁给瞧了去,就是抽自己几巴掌都可以干脆利落。
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俞项,好像哪哪都是错的。
想到不久前楼下的那幕,又十分贪恋他的怀抱,可他明明做了决定,既然不想把俞项牵扯进困笼里来,那就该坚强一点,至少得把裂缝修补得漂亮一些。
不然如何能骗过他?
俞项的手机响起,铃声也把苏难飘远的思绪给唤了回来——他已经出了电梯跟在了俞项身后。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难听到俞项说了句:“嗯,已经回来了。”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俞项在跟谁讲电话?
这句话太让人浮想联翩了,苏难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才跟人约会回来?对方出于关心或者担忧,所以打电话过来询问?
也是,他不也正跟程夏吃饭回来,不止,他还跟别的男人逛商场,看电影,借酒消愁,那俞项自然也可以跟别人约。
大家彼此彼此,他有什么权利去干预?他凭什么?
“好,你自己也注意点,少喝点酒。”俞项说。
苏难全身针扎般疼,脑袋也开始发晕,他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指甲掐着掌心都不觉得疼,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苏难咬紧牙关,扶着墙转身朝楼梯走去。
太难受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袋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办法再去思考。
一只脚刚迈向楼梯,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臂,苏难一脚踩空,头晕目眩,看什么东西都像在旋绕,他已经分不清方向跟实地。
俞项把他扯了回来,扶住他晃悠不稳的身体。
“站都站不稳,还想去哪?”
苏难听到俞项的声音,看不清他的脸,却固执地顺着声音的方向去看他:“我……头晕,去透透风。”
他没放开他,沉默着把人带回家。
苏难躺在了沙发上。
他今晚喝太多酒了,后面喝的还全是白酒,酒的度数其实并没有很高,可他太久没碰了,喝的时候也很凶猛,这会后劲一起,他感觉哪哪都不舒服。
家里似乎没人,俞项好像又走了。
他又把他丢下了呀……
苏难抱着薄毯蜷缩着,脸转向沙发靠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隐忍许久的伤痛只是开了一个小口,就怎么都止不住了。
他哭得凄凉,鼻腔被堵住了无法呼吸,泪水源源不断地滴落在沙发上,把那角毛毯都洇湿了一大块。
哪怕家里只剩他一人,苏难都没敢大哭出声。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咣”的一声轻响,苏难紧紧闭上了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不可控的抽啜的声音。
俞项站在沙发旁,桌上是一杯热牛奶。
在苏难轻颤着用薄毯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时,他眉头紧锁,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沙发往下凹陷,俞项在苏难旁边坐了下来,触碰到他时,苏难幅度极小地往里面缩去,本就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大手隔着毯子揉了下苏难的脑袋,他说:“起来喝杯牛奶。”
这会连轻微的啜泣都没有了,苏难一动不动,浆糊般的大脑并不能及时帮助他处理现下的信息,他分辨不出来身边人真实与否。
“听话。”俞项说,“喝这么多酒不难受?”
头顶的触感异常鲜明。
薄毯缓缓往下褪,露出苏难布满泪痕的脸,通红疲惫的眼眨了两下,望了望桌上的牛奶,又移回来去看俞项。
依然看不大清眉眼,视线一片模糊,看人都是重影,唯有触感骗不了人。
泪水被擦干,嘴唇被轻抚,苏难伸手履盖住俞项的手,低声轻喃:“难受。”
他翻了个身,说:“很难受……以后,不喝了。”
俞项不让他躺着,他把人扶起来坐正,把牛奶递到苏难嘴边:“温度刚好,先喝了,喝完就不难受了。”
听起来像在哄闹事的小孩子。
苏难觉得自己没闹,也没有不听话,却还是凑上去抿了一口。
“全部喝光。”俞项说。
杯口倾斜,苏难一边喝牛奶一边用余光去瞄他,等杯子空了,俞项用纸巾擦去他嘴唇上的奶沫。
他的动作很温柔,苏难一直盯着他的脸,连眼睛都忘了眨,见他要起身,苏难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角。
“你,你要去哪?”声音很低,很急。
俞项沉声道:“洗杯子。”
“然后呢?”苏难焦急道,“洗完你就走了?”没等俞项说话,苏难更紧地攥紧了他,“你别走。”
俞项把杯子重新放在桌上,闻着苏难身上的酒气,猜测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他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人在家。
可他依然生气,越是不能做的事,苏难偏要去沾,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为什么要喝酒?”俞项盯着他,趁他醉酒开始套话,“不好好说我就走了。”
苏难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嘴唇轻启:“难过。”
“为什么难过?”
这个词太广泛,苏难迟钝的大脑转不过弯,他没办法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程夏我们的关系?他想要什么机会?他想追你对不对?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俞项的四连问把苏难问傻了,他去咬唇上的破口,急切地想逼出完美无缺的答案,他怕他再不能及时回答这些问题,到时俞项又要走了。
思绪却乱成一团,苏难又恨又泄气,他怎么可以笨成这个样子?
“别咬。”俞项用手指挤开他的嘴,低沉的嗓音有效地缓解了苏难的焦虑,“喜欢程夏吗?”
苏难连连摇头:“不喜欢,我们、我们是朋友。”
“不喜欢程夏,那喜欢谁?”
苏难语塞,这次答案明晃晃地摆着,他却不敢说,清醒时,敢干脆爽快地承认心意,酒醉壮人胆,他反而退缩了。
“很难回答?”俞项不打算放过他,“喜欢谁?”
苏难垂着脑袋,神情落寞:“……你明明知道。”
听起来好像俞项在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苏难都无路可退了,他仍不肯罢休,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
太欺负人,坏到透顶了。
俞项去捏苏难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抬起来,凑近了,继续逼问:“为什么哭?”
苏难抽了下鼻子:“难过,忍不住。”
心脏又开始疼,哀伤的情绪说来就来,苏难还红着的眼尾又开始泛湿,他挣开俞项的手,竭力克制。
“你今天跟谁约了?”
“什么?”
苏难伸手去摸他口袋里的手机,重复道:“你今天跟谁约了?你们的电话……我都听到了。”
俞项驳道:“跑出去跟人约会的是你,不是我。”
苏难坚持道:“我跟程夏是朋友,你跟那个人也是朋友?”
俞项盯着他,话到嘴边忽然变了:“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就算不是朋友,吃饭聚会不是很正常吗?”
苏难脱口而出道:“当然不可以!”
俞项说:“理由?”
争论不过,苏难旧话重提:“我跟程夏,我们只是朋友,我们是同学,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俞项不肯放过他,有条不紊地揭破他的谎言:“朋友之间可以牵手,摸脸,摸嘴,勾肩搭背,还可以深情款款地对视,这就是朋友的定义?”
苏难哑口无言,经俞项这么一说,他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是了,他跟程夏的接触似乎是有些亲近了,摸脸摸嘴的那个是程夏,他把对方当朋友,可程夏不是。
他多次提议让苏难把男朋友踹了,只是苏难一直当他是在开玩笑,未曾把这些放在心上。
“知错了没?”俞项问。
苏难的沉默在他的预料中,他扳回一局,却高兴不起来,身边的人像霜打的茄子,眼睛里带着血丝,鼻尖还是红的。
气馁又憔悴。
真的好可怜。
苏难抬起头,眼神努力聚集,认真地对着俞项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