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一无是处
苏难被俞项严厉的目光一瞪,莫名地愣住了。
俞项面带寒霜,动作粗暴地去解纱布。
苏难不懂他意欲为何,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控制,俞项抓得更紧,低声喝斥了一句,他的态度激起了苏难的反抗心,俞项越用力他挣得越强烈。
谢铭总算看出来了异常,忙不迭地当起了和事佬,可惜没人理会。
“诶,哥,嫂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别打架啊。”
苏难把右手攥成拳藏进了腹部,却被俞项从背后箍住了。
他不依不挠地去掰苏难的手,气极之下又分了理智出来,他不知道苏难伤到何种程度,不敢太强硬,怕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无论如何都挣不开,苏难的情绪隐约处在奔溃的边缘:“放开……你别动我……”
两人抱得太紧,谢铭找不到切入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哥,冷静点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啊,先放开嫂子啊哥,哎呀,我去……赵哥!你赶紧过来拉开他们,赵哥!你听见了没?叔!”
门口没人,赵意呢?!
“松手!”俞项说。
苏难下唇微微抖动,较着劲不肯让步,他自然敌不过俞项,很快就没了力气。
俞项强壮的手臂从苏难的腹部横过,连同苏难的右臂也一同箍住,把人控制住后,他迅速解开活结,只缠了几圈的纱布很快掉落在地。
最里面的两层已经被浸红,俞项一眼扫过完好无损的手腕,刹时松了些气,禁锢的力道因此也松了许多。
他展开苏难蜷起的手掌,看到了那道新添的伤口。
因为刚才那番动作,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把苏难的五根手指都染红了。
赵意拎着饭盒回来,推门一看……
一瞬的错愕后,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妈的,他不过就离开几分钟,事态怎么变得这么严重?怎么还见血了?
他妈的又怎么了?!
他上前悄声问谢铭:“发生什么事了?”
谢铭也很绝望:“我不知道啊,突然就这样了,劝也劝不住,差点就打起来了。”
赵意:“……”
俞项一拳能揍扁一个苏难,哪里够打?而且,他舍得啊?
俞项不舍得,满腔的情绪却无处宣泄,憋得胸口发胀,苏难站都站不稳了,还在徒劳地掰他的手,使不上劲,就拿指甲掐他。
俞项长臂一收,就听到苏难闷哼一声,掐他掐得更厉害。
赵意跟谢铭十分关心后续的事态发展,不料被俞项一个眼刀刮得头皮发麻,只能识相地退了出去。
关上门前,赵意眼观鼻鼻观心地挪着僵硬的身体把饭盒放在餐桌上,经过俞项旁边,他大气没出一口,脚底生风,出去后又轻又快地把门给掩上了。
谢铭在外面等他,见状急不可耐地打探消息:“赵叔,他们怎么回事?我哥这脸色看着不对啊,是不是吵架了?”
赵意愁容满面:“就你看到的这样,感情出现了裂痕,好几天了,劝了,没用。”
谢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赵意屏着呼吸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窥听,生怕两人会再吵起来。
知道他家老板今晚找了借口回来看看,还特意绕路给苏难带了很多吃的,赵意原本高兴极了,心想这两人很快就和好,他也能跟着过几天安生日子。
谁知道……
看这情形,好像更糟了。
这一闹,关系只会更僵。
赵意摇头叹息,最近需要他操心的事儿忒多,他感觉白发又多了不少。
他把行李拖进去,转头看向谢铭,说:“先进屋,今天坐了一天的车很累了吧?晚上早点睡觉。”
谢铭拐着脚蹦进门,忽然道:“叔,你说他俩会分手吗?”
赵意愣了下,他哪里知道?
“他们因为什么事吵架啊?”
赵意:“我不知道。”
谢铭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
苏难缩靠在沙发上,无神的眼睛放在早已黑下去的电脑屏幕上。
俞项单膝跪在他身前,拿着棉纱给他重新处理伤口,擦过消毒酒精的瘦长手指很凉,泛白,俞项在每根手指上都捏了捏,揉了揉,再用干净的纱巾重新包扎好。
脚掌的伤口自然逃不过俞项的眼,他握住苏难的脚踝,还没动作那条腿就急着往后缩,俞项沉着脸,硬邦邦地说:“别动。”
把腿抬起,脚被抓着揣进怀里,俞项把乱糟糟的旧纱布扔掉,仔细清洗干净后再缠上新的,纱布裹得厚,苏难的脚掌踩在地上都踩不平。
俞项没让他踩,也不准他把腿收回,尽量将声调放平放轻:“怎么弄的?”
苏难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干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玻璃,不小心……碎了。”
俞项捏着他脚腕的手指紧了一下:“故意的?惩罚我?”
“什么?”苏难一滞,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什么故意?”
俞项松了劲,把脚轻放回地板,他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
赵意取回的饭盒就放在不远处,俞项起身把东西挪放在茶几上,心里在想要怎么劝人吃饭。
“你以为我是故意弄伤自己的?”苏难语气艰涩,“你几天没回来了?我算准了你今天会过来,所以故意拿玻璃划伤自己?就为了博你的同情吗?”
俞项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苏难很没出息地哽咽起来,“我都认错了你还在逼我,你不想回来我也管不了,不能留住你是我没本事,可你……不可以这样说我。”
怒火渐升,俞项用指关节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隐忍道:“我只是担心你……”
“你以为我自残?”苏难出声打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割腕,我是故意的,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啊。”
俞项缄默不语,他确实怀疑,所以又急又气,生怕苏难趁他不在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上一次他不就这么做了吗?
他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苏难知道自己一语中的。
本想为自己多辩解几句,往事涌上心头,各种复杂的情绪纷至沓来,苏难心生巨大的不安,他无法保持冷静与理智,唯恐说出更多的胡话,索性沉默,毫无担当地把烂摊子丢给别人。
俞项回来的目地不是为了争吵。
他一直惦记着苏难不肯吃饭的事,再耽搁下去胃病肯定会犯,他把脾气压下,声音透出些许疲乏:“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别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苏难见他要走,即错愕又悲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你还是要走?我又做错了是吗?我又不是故意的,要怎么改你告诉我啊?”
“苏难……”
“你不是要谈吗?那你别走啊,我可以跟你谈,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先吃饭。”俞项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还需要别人说吗?搞出病来到时难受的人是谁!”
被斥了……
俞项对自己不耐烦了?
苏难滑下沙发,急冲冲地奔向卧室,中途被俞项抓住了:“苏难!”
“放开我!”
俞项不肯放:“你要干什么?”
“我会给你时间,冷静一下,对,冷静一下也好 。”苏难仰起头,眼睛通红,“你要真的不愿意回来就算了,我可以在家等你,你什么时候想回就什么时候回,可是,可是你别想跟我分手,我不会答应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苏难甩开俞项,头也不回地钻进卧室。
他再次选择了逃避,干脆把门也给关上,他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把酸痛难忍的身体裹进柔软的被褥,苏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睡一觉,等天一亮,雨一停,什么都会好起来。
苏难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没有肮脏的泥水路,却也没有蓝色白云,窗口隐约传来细碎的雨声,居然还没有放晴。
终究只是自欺欺人,屋子比昨天还要冷清寂静。
苏难把茶几上的冷饭热了热,口感差了太多,他却慢吞吞地吃了一碗,吃完他也没闲着,打开电脑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
一坐就是大半天,苏难把电脑合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阳台的绿萝发呆。
绿萝吸足了雨水和氧气,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杨天淮当年的心意,就是希望苏难可以像这盆绿萝一样葱郁充满活力,就算一时遭遇困难,也能勇敢振作起来。
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只有懦弱不敢尝试的人。
在不久之前,苏难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他就是那只怯弱的缩头乌龟,别人愿意拉他一把,他却连头都不敢冒。
如今,那个到死都想把他拖出泥潭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年纪渐大,反而更加胆小,一点长进都没有,真叫人失望。
医生啊,你是不是也很失望?
你费尽心思的所做所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你到死都还记挂着的这个人软弱,窝囊,蠢不可及,像糊不上墙的烂泥,扶不上的阿斗,一无是处。
当初,就该由着他去死去腐烂。
医生,你是不是也同样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