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钱周想让雁衡拔腿就跑，对方为主角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他犯不着为了做一桩善事让麻烦惹上身，怕被缠着是其一，其二便是，如果对方确实是主角，那么他会被别的什么人捡回家，而不是被雁衡。
“他看上去很难过，”雁衡强调，“他身上脏兮兮的，感觉他已经几顿没吃了，肚子一直在咕噜响。”
“……好吧，你先别挂电话，上去问问他怎么了。”
钱周听见湿哒哒的脚步声，雁衡被雨声模糊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怎么了？”
对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他不要我了。”
“谁不要你了？”
那人却没回答雁衡，只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
“七年……我追了他七年，他的心是铁做的么，他当真从未动过心吗？我好累，真的好累……”
……实锤了，主角无疑。
钱周加快脚步，边道：“别管他了，会有别人来带他走的。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雁衡所在的地方离钱周不远，三分钟就能赶到。
钱周见到雁衡的时候他的男主一号站在一家店的屋檐下躲雨，手里空空荡荡，身上却没怎么湿，只有发顶那块儿被打湿了些。
钱周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你伞呢？”
雁衡发现了他的焦虑，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抿唇指了指隔壁的巷子：“留在那儿了……他在发烧，我怕他死了。”
钱周：……我现在掐死你还来得及吗。
他飞快地看一眼巷子，确认里面的人暂时没有追出来的打算之后，迅速把雁衡往自己伞底下一塞，逃也似的飞奔回出租屋。
雁衡关上门，竖起食指烘干钱周的衣服，小声问：“我不能给他雨伞吗？”
又是一道世纪难题。正常情况下，把雨伞给一个淋雨的路人并不会引来什么祸患，但坏就坏在对方心灰意冷，不修边幅，还失恋了。
如果钱周没猜错，那人大概是某个渣贱剧本里的主角，追求无果心灰意冷之后开始作践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要么被他的原明恋对象带回去，要么被他未来的新欢捡回去。
换句话说，在这时候向身心冰冷的主角伸出援手的那个，极有可能成为他的新欢。
钱周又双叒叕体会到了那种无言以对孩子提问的家长的无助感，他把雁衡赶进浴室，边想着该如何向他解释。
不幸的是，当雁衡光着上身从浴室晃出来的时候钱周还没组织好语言。他把雁衡摁在身前吹干头发，吹风机的轰鸣声刚停下，出租屋的门就被敲响了。
钱周叹了口气，拍拍雁衡的肩：“你看着。”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像在奔赴一场死刑。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男人浑身湿透，t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凌乱的黑发却没有遮住他那张清秀的脸孔。他的手上握着一把伞，正是雁衡的那把。
“因为这个。”钱周回头，对走过来的雁衡无奈道。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但你的伞……谢谢你。我无论如何都想来和你道谢。”男人扯出一个微笑，望向雁衡的目光充满柔情，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不敢直视。
雁衡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意识到钱周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明显地表示不给他提供任何救援之后，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就在男人踌躇不安，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雁衡道：“伞坏了，不用道谢，你自己留着吧。”
男人一惊，他手忙脚乱地展开那把伞，发现临近中心处的伞骨断裂了一根：“怎么会，刚刚明明……所以你不是要把伞……”
雁衡沉默地盯着他，一张死气沉沉的面瘫脸在这时格外有威慑力。
而钱周笑了笑，恰到好处地搂住了雁衡的腰：“就是这样，我们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善事罢了，你觉得呢？”
男人的目光在钱周骨节分明的手上停顿了几秒，苦笑道：“我明白了，祝你们幸福。”
他转身，几步之后复又回头，道：“谢谢你给我的温暖，陌生人。”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钱周松开雁衡，一把关上门，噔噔跑去窗边，拉开帘子。两分钟后，那男人疲惫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拖着步子往小区外走。
在小区门口，他意外与人相撞，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水。对方扶起他，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便相携离开了小区。
小区的安保是不是需要加强一下，怎么什么陌生人都给放进来了，尤其是那些四处流窜的主角。钱周打算过两天给物业提点意见，指着那两人的背影对雁衡道：“看，就是这样。你没必要管，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别抢主角的戏份，当好一个npc就够了，虽然这话不能对雁衡说。
雁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雁衡逐渐理解一切。
“不过刚刚的随机应变很不错，深得我的真传。”钱周满意地点点头，夸赞一句，进浴室洗澡去了。
话说回来，这附近的主角不是只有于玖一个吗，怎么又来了一个，还被雁衡碰见了？难不成是主角之间的相互吸引？
自那天爬山之后，李之语的小组又见了几次面，好完成他们的实践报告。
李之语对钱周的态度如常，但朱思梦和黄博不像先前那样试图撮合他俩，只是把钱周当普通朋友对待，想必是李之语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钱周对此喜闻乐见，尽管他知道自己现在所走的路正在逐渐偏离剧情轨道，他正把李之语越推越远。
但，有什么关系呢，剧本不就是拿来撕的吗？
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傍晚，钱周有几本书要还，在回家之前还要去一趟图书馆。
四人分道时钱周发现李之语和他同路。
“你也去图书馆吗？”李之语在钱周开口前问。
钱周应了一声，道：“书快到期了。”
两人于是同路，大多数时候沉默，偶尔聊一句天，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李之语没有要还的书，与钱周告别。他还了书，乘电梯往楼上去。图书馆有六层，他在四层下，拐进正对面的一间图书室。
好巧不巧，钱周一进门就与书架边的李之语对上了视线。
钱周：……
这是什么不幸的展开。
他冲李之语笑了笑，从容地拐了个弯，钻进另一侧的书柜之间。
钱周其实没什么想借的书，刚好先前借的那几本看完了，就随便来图书馆转转。
他不是一个多爱看书的人，但自从发现看某些小说可以帮他更好地把握剧情，钱周便开始涉足各类小说的领域。
至于那种专业课的书？不，钱周只是一个宁愿在图书馆玩一天的手机都不愿意碰一碰课本的普通人。由于在图书馆光占座不学习这件事不大道德，钱周也就从来没有在期末周之外的时间碰过自己的课本。
见时间差不多了，钱周随手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冷不丁与书柜后的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李之语：……
钱周：……今天他俩碰面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这便是钱周对那些在书柜两边相遇的剧情毫无共情的原因之一，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丝毫不感觉浪漫，只觉得惊悚。
“嗨？”钱周用气音与李之语打招呼，正欲将那本书塞回去，便见李之语倏然眼睛一亮，指了指钱周随手抽出的书，做出口型：你喜欢这本书？
钱周低头一看，《挪威的森林》。这本书他看过一遍，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书里讲了些啥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依稀记得那是一段像电路图一样复杂的关系。
他觉得将这事解释清楚比较好，刚想否认，却不知为何点了点头。
李之语笑了，她从书与书之间那方小小的空隙消失不见，几秒之后，长发飘飘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边。
钱周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讨论区，在那张几乎成为小情侣专座的长沙发上坐下。
“很多人都听过这本书，”李之语笑道，像是找到了知音同好一样兴奋，“但是我身边看过的人都对它评价不高。他们觉得它通篇都在搞黄色，人物关系也一团糟。”
钱周想解释什么，但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原因停在舌尖，他所表露出来的只是柔情的目光与温和的笑。
“你最喜欢哪个片段？”钱周问。
“你呢，我想听听看你对这本书的想法，你为什么喜欢它？”
“如果我先说，难道不吃亏吗？”
“那我先说也吃亏呀。”
“那行，我们一起说吧。”
“好，三、二、一——”
两人异口同声道：“萤火虫。”
李之语微微瞪大了眼，黑而浓的睫毛眨着，唇角漾起微笑：“真是巧极了，看来我们的志趣很相似呢。我最喜欢那句话，‘那微弱浅淡的光点，仿佛迷失方向的魂灵，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往来彷徨。我几次朝夜幕中伸出手去’——”
“——‘指尖毫无所触，那小小的光点总是同指尖保持一点不可触及的距离’。”钱周流利地接上了那句未完的话，尽管他早已忘了萤火虫究竟出现在哪一章的哪一段。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