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根正苗红
钱周从警察局出来时已是深夜，由于这是一起涉及主角的、警察本身也没有接到剧本的绑架案，做过npc工作的警官们便也没太多为难钱周，问了他几句话便将他放走了。
至于程菲和其他几人，短时间内大概是脱不了身了。
“我听过你的名字，”那个送两人出来的小警官悄悄对钱周说，“你蝉联了好几年第一！”
钱周的表情登时像被提到了儿时光着屁股跑过三条街这种糗事那样一言难尽。他沉默片刻，干笑道：“谢谢你，你也不赖。”
两人又侃了几句，因为警局最近事情比较多，无论是现实工作还是剧本工作，因此小警官没有聊太久，便与两人告别了。
雁衡全程跟在钱周身后，像一条沉默的小尾巴。
钱周看着雁衡，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他不能说雁衡做错了，尽管这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但他也只是做了正常人通常会做的事罢了。
虽然雁衡是个主角，钱周就没指望他会以正常人的脑回路行动。
毕竟就算是现代世界的主角都很少报警，尤其是今天遇到的这两位——钱周刚刚得知苏景宴是带着他的小女友游玩来的，他猜原剧情大约就是叶岚岚孤身前往废弃工厂，为了救温如华答应了一些苛刻的要求，接着这场漏洞百出的绑架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钱周头疼地叹口气，他应该按照剧本上写的那样在家里躺一天，而不是一时兴起带着雁衡出来轧马路。
他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又震动起来。钱周拿起来一看，眼熟的淡黄色|界面。他眼皮跳了跳，无奈接起。
“小周啊，”温兰慈祥的嗓音幽幽传来，钱周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往雁衡身边靠了靠，“听说你今天遇到苏景宴和叶岚岚啦？”
“……对。”
温兰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说来意，只将和钱周说了一遍原本的走向。
原来的剧情和钱周推测的大差不差，叶岚岚答应程菲离开苏景宴，好让温如华获救，从而创造出一个男女主角虐恋情深的节点。
接下来的一连串车祸、失忆和豪门恩怨与钱周没什么太大关系，他掏掏耳朵，带着雁衡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来，心里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该吃点什么来让工资被扣光的日子好过点。
“小周啊，”温兰突然道，叹气似的，“经过这么一出，剧情大概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到正轨了。这边的警局和另一个当律师的主角有联系，这个剧情哪……”
她叹了口气。
钱周自知理亏，翘着二郎腿的脚换了个方向：“抱歉，温奶，这次是我疏忽了。之后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温兰又叹了口气，钱周想象得出她同时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算了算了。唉，这也不能完全怪你，雁衡确实很难掌控。这样吧，工资照常给你发，姨就求你一件事。”
“什么？”
“别让他报警。”
结束了与温兰的通话，钱周诡异的目光在雁衡身上停了半天。
这家伙该是有多难搞，让钱周他捅了那么大篓子都没被扣工资？
雁衡困得不行，耷拉着眼皮靠在长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尽力保持清醒。他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意识到钱周的心情并不美妙，选择闭嘴来避开他的霉头。
耳边突然安静下来，雁衡向前一栽，惊醒过来：“……钱周？”
钱周花了一秒钟时间思考要怎样告诉雁衡他将挨一顿臭骂，下一秒他便拍了拍他的主角的脑袋，笑道：“回家吧。”
哎，这又怎么能说是雁衡的错呢？
第二天将近正午的时候，钱周才慢悠悠地起床，雁衡早把写作早饭读作午饭的一餐做好了，这时候把电视的声音调到静音，坐在沙发上看法制节目。
钱周把昨天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去厨房捞了个包子叼在嘴里，顺手接过遥控器，调大音量，把法制节目换台到了偶像剧。
当他从盆里拎起半干的t恤，抓过晾衣杆时，他意识到头顶的金属挂衣杆有两处十分晃眼的光滑处，亮得像隔壁大叔秃了几十年的头。
钱周用晾衣杆敲敲那根棍子，发现它结实如新，晃都没晃一下。
新世纪劳模。钱周心疼地感慨一句，随即将衣服统统挂在了那根饱经风霜的金属杆子上。
“雁衡，”钱周关掉电视，一屁股坐在雁衡身边，那架势像极了父子谈心，“我想和你谈谈。”
雁衡闻言把怀里的抱枕丢到一边，调整一下坐姿。
钱周问：“你昨天是不是早就找到我了，在警察之前？”
“对。”
“你给我加了某种法诀？”
“对，”雁衡很坦然，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什么不对，“他们打你，我不想你受伤。”
这是受不受伤的问题吗。钱周暗叹一声，决定将此事揭过：“实际上，我昨天被人找上了，因为你……呃，不大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
“是谁找你？”
“算是把你送到这个世界的那一类人，如果硬要说的话。”
雁衡“哦”了一声，困惑道：“他们为什么说我不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电视上说不能随便打人，遇到事情要报警。”
钱周觉得这个问题就像小孩拿着超薄套套问家长为什么这个气球吹不起来一样难以回答。
“因为它就是这样”，这或许是最省事的回答，或者说，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回答，它避免了接下来可能紧随其后的“它不是气球，那它是什么”“它是干什么用的”，甚至于“小孩是怎么生出来的”“这个东西用在哪里”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莫名其妙地，钱周不想这样回答雁衡，尽管他就算是那样回答了，看出他没有解释之意的雁衡也不会继续追问。可他不能总将解释那些因为回避被贴上理所当然标签的东西的责任推出去，光是指望别人替他解释，甚至期待着被解释者的灵光一现。
“我不能说你做错了，”钱周想了半天，艰难道，“不过，有些人身份特殊，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这些人可以做一些平常人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为了让世界顺利进行下去，你得按照特殊的法则行动。”
“特殊的法则？那是什么？”
钱周没做过主角，当然不明白主角需要遵循什么法则。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会随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足够优秀，足够强势，相似却又全然不同。
“随心所欲。”钱周最后说。
“随心所欲？”雁衡复述一遍，“伤害别人也没问题吗？”
钱周沉默片刻，觉得还是不能教坏孩子，虽然他可能会教坏一个主角：“因为是你们。世界会顺从你。——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最好不要。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你想干嘛就干嘛。”
见雁衡不说话，钱周继续道：“你不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因为你干扰了其他人的随心所欲，这很难办。”
“如果我的身份不特殊，我的做法就是对的吗？”
“如果另一方的身份也不特殊的话。”
钱周觉得雁衡的目光有些呆滞，为难地揉揉眉心，要让从不知道剧本存在的雁衡理解这件事，或许难度有些太大了。
而雁衡看了看钱周，小声道：“特殊的身份好讨厌啊。”
钱周：……
“我能不能不要特殊的身份？”
钱周：“……大概，不行。”
最后钱周再三叮嘱了雁衡关于报警的事，为了让这个一根筋的憨批更容易接受，他道：“警察很忙，鸡毛蒜皮的事尽量不要找他们，知道吗？”
雁衡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教完孩子之后，钱周在家里走了一圈，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毕竟，如果他刚刚的话被一个正常的小孩听到，那就是误人子弟，要遭天谴的。
在那之后，钱周给刘向东打了个电话。距雁衡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将近一周，差不多也该把人送走了。
“那个啥，我还没接到那边的通知……”刘向东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道，“大概还需要让他再多住一段时间。”
“还没通知？你之前的剧本怎么写的？”
“偶遇他，把他带回家，养他几天……没了，真的没了！到一周之后剧本就结束了，但他还在我家里！”
钱周低声骂了一句粗，随手划拉一下，剧本依然没出现。他不耐烦地“啧”一声，刚想骂人，昨晚那些警官一脸懵逼但依然兢兢业业办事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
意识到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的钱周：……
“这就是我给别人添了工作的惩罚吗……”他小声嘀咕一句，在刘向东追问之前道，“知道了，有什么进展随时告诉我。”
挂了电话，钱周突然意识到温兰昨晚给他打电话要他看好雁衡的原因了。
明明就是知道雁衡还要再在他这儿住很久，逮着钱周这个大冤种可劲儿薅羊毛。
他晃晃悠悠去了洗手间，思考着接下来的几天该如何度过。
洗手的时候，钱周偶然抬头，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翘起的嘴角。
“哎，我什么时候开始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