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穆宜华没再吃药,只是躺在床上熬。穆长青多次想要拿剑出去恐吓都被穆宜华拦了下来。
“在汴京拿剑是自保,在明州拿剑那叫私藏兵器,你出去就是给他拿住了把柄!”穆宜华边说话边觉得肺疼,她用混沌脑袋中被烧的残存的理智思忖一番,将春儿穆长青二人招至榻前,“等到了明日白天,长青你沿街去问问隔壁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往日里同街坊邻居关系如何,常与什么人来往,等这些都打听清楚了,我们再解决问题。”
穆宜华这里话音刚落,只听院子左边传来一蛮横又娇俏的女声,大声抱怨道:“狗脸黑!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是不睡啊,不如就去操持一下老本行,省得明儿去东尾巷赌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丢人现眼!”
那女人越说越来劲,全然不管周遭邻居是否已经睡下,这句“狗脸黑”怕就是在骂穆家右边那个趴墙头的人。那人被骂的不吱声,只小声嘀咕道:“老子有没烦你……管那么多屁事呢……”
“你别以为我没听见啊!”那女人突然跑出院子来尖声大骂,“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老娘稀的你来烦我?你也不瞅瞅你那鼠目猪鼻的模样,这方圆百里哪个姑娘看得上你?哪个姑娘想让你去烦她们?你老子娘死了是没人管你,你好歹给他们在下面积点德吧!一天到晚,不去烦这家就去烦那家,你也别叫狗脸黑了,狗都嫌你!”
“你……你……你个臭表子,你倒替人出头,你也不看看别人愿不愿意让你这个贱货帮忙出头!”
“我替谁出头了!我替我自己出头!大晚上的扰人清闲,给我滚!”
“你……你这个见钱张腿的臭娘们儿,等哪天老子赌赢了钱,老子……老子上门弄死你!”
“哟,就你那二两肉二寸短的东西,弄死我?哈哈哈哈哈……”那女子笑得极为开怀,全然没有被轻薄的羞愤,“行啊,且不说你什么时候赌赢,你只要是拿着钱来,老娘我就把门打开,到时候你裤子一脱,我就让街坊邻居们都来瞧瞧你那玩意儿,到底是给你们男人长脸,还是给你们男人丢脸。哈哈哈哈哈哈……”
这俗话糙话听得穆宜华面红耳赤,她就算是和最最下等的丫鬟婆子打交道,也没人当着她的面说过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听得她脑瓜子嗡嗡响。
穆长青透过门窗缝隙向外看去,兴奋道:“那个狗脸黑没在墙头了,姐姐,他走了!”
“看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爹娘不在,人还好赌,想来街坊邻居也都不待见他。只要知道他没有什么靠山,我们也就不怕他了,日后他若还敢造次,我们就来硬的。”
第二日天晴,穆宜华在院子里晒太阳,穆长青正帮着春儿浆洗衣物,院门大开着,只见一个上身赤膊的男人拎着两只鸡从门前经过,瞧了瞧左屋的门。
屋里的女人出来将门打开,那男人递上一袋子铜钱,女人又接过两只鸡,二人没说话,直接走进了屋子将门关上。
穆宜华本想细心留意隔壁的动静,可突然想到昨晚狗脸黑说的话,意识到那个女人有可能做的是什么,便立马回过神来,盯着浆洗的衣服看。
她问道:“给他人浆洗衣物能赚多少钱?”
春儿擦了擦汗,笑道:“春衣和夏衣都薄,十文钱一件,冬衣就厚了不好洗,二十到五十文一件呢。”
穆宜华蹙眉:“怎么那么少?我记得我们当初给下面的钱没有那么少啊?”
“我们那时衣服的料子好,绫罗绸缎,绣花也多,得叫人小心着洗,所以花的钱多。可这些不过是些棉麻粗布衣裳,洗起来不讲究,赚的也就少了。”
穆宜华看着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要去帮忙,被穆长青挡开:“姐姐我来就行,你去休息,我给你倒碗水。水壶放边儿上了哈,没了你自己记得添。”
穆宜华如今身体不适,也不添乱了,就倚着柱子疲惫地喘气。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屋子打开了门,那女人走到大门送男人,男人穿上了新的衣服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女人娇笑一声,将他往外推了推:“走吧,明儿还能来。”
男人十分沉默,只是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而后,女人有一瞬的错愕,后退了几步别开脑袋笑道:“哟,五爷这是懂怜香惜玉了呢,有这本领,不如多跑几趟漕运多赚点钱,妾身我才能好好伺候五爷呀……”
那个叫五爷的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我给你钱,你自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让那些男的进门了,他们不好。”
“他们不好,就你好?”
五爷看着她:“我比他们好。”
女人没说话,就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笑着将他推出门外:“走吧,再不走,你的船就要开了。上不了船没有钱,我看你拿什么对我好。”
五爷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还想要再嘱咐她什么,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去。
女人站在原地望了他很久,半晌才回神。她瞧见穆宜华正在院子里看着她,笑了笑想要进来寒暄,却在门口站住问道:“能进来吗?”
穆宜华连忙起身,虚弱地点点头:“您请进。”
女人随意摆手笑道:“哎哟,什么您不您的,我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叫过。娘子叫我巧娘就好了,娘子怎么称呼啊?”
“我叫穆宜华,叫我宜华便好。他们是我妹妹春儿和弟弟长青。”
巧娘顺着台阶坐下,两条长腿屈膝一拐,手肘枕着柱台,笑意盈盈地打量穆宜华,别有一番风味。
“你是逃难来的吧?”巧娘一眼看出,“以前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和我们不一样。”
这话也不知是讽刺还是陈述事实,只听巧娘又道:“隔壁的,我们都叫他小黑,怂包一个,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干,偷鸡摸狗最为擅长,这邻里之间只要是丢东西,一准是他拿的。可偏生又抓不着,偷了东西他也转手就卖了,根本拿他没办法。
“你说一个大好男人,不干点正经事,天天就琢磨着怎么好吃懒做。你看他今日白天肯定不在,一准是去赌场赌博了。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看见姑娘就往前凑,也不知道害臊!穆娘子你可别怕他,他就是欺负你脸生,这巷子里只要是熟悉他的都不怕他,他也就喜欢嘴巴上占点便宜。要是他过几天还来烦你,你就骂回去!就像我昨儿骂他那样,他没办法。何况你还有你弟弟在呢,十几岁的孩子一看就比他有出息。”
昨儿泼辣的和小黑吵架,今儿个倒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坐起来和穆宜华聊天,这倒是让穆宜华新鲜。她朝她笑了笑,道谢。
巧娘“嗐”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谢的,大家都是邻居,我们家孤儿寡母的,你们家也是,都一样,互相熟悉了,也好有个照应。”
巧娘生的妩媚年轻,说话做事也十分利落,且日常进出也单见她一个人,是以穆宜华对她的话有些新奇:“孤儿寡母?”
巧娘勾了勾嘴角,苦笑道:“我们家那孩子投胎没投好,就该是个女儿偏偏托生到男孩身上,我问了老神仙,说是命格压不住才老是生病,如今还在城中的医馆住着呢,一天天的拿药续命……你说要是女儿不就好了,反正是个儿子他老子也跟人跑了,托生成儿子有什么用!算了算了,不提这事儿了,我进城一趟,晚上若是狗脸黑再来烦你,你就骂他!哦,还有你这病可不能拖啊,还是要吃药。我们家宝儿就是那时候生病一直拖一直拖,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什么都比不得身体好。”
说完,她起身拍拍屁股便走出门去,往自己家拿了点东西,锁上门便走了。
可巧娘到了夜里都没有回来,穆宜华时不时留意隔壁屋的动静,没把巧娘盼来却盼来了那个狗脸黑。
他脸是真的黑,大晚上的若不是借着家中微弱的烛光,他们怕是都要看不清他在哪儿了。
穆长青一见瘟神直接朝他们家门走来,拿起扫帚又要赶,可今日的小黑胆子竟是比昨日要大。他揣着怀里鼓鼓囊囊的,腆着笑,一脸愣痴地看着穆宜华:“好姐姐……菩萨姐姐……”
春儿也急了,拿起捣衣杖就挡在穆宜华面前:“你还敢来!给我滚!”
穆宜华也想骂,一口气刚到肺,被呛得一激灵,俯下身去猛烈咳嗽起来。
小黑见状,连忙要上前,嘴中还喋喋不休:“仙女姐姐你怎么了……”
“你滚!”穆长青直接将扫把杵在小黑脸上,“你滚不滚?你再不滚我打死你!”
可小黑像是魔障了一般,他只盯着穆宜华,从怀里掏出一袋钱,叮铃咣啷地响,口中喃喃念叨:“好姐姐,菩萨姐姐,你就当是疼疼我……我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仙女……你就当是疼我一次,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