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三郎呢?这几日都去哪儿了?”皇帝疲惫地躺倒在榻上。
内侍适时地递上一颗丹药,服侍他和水吞下。
李青崖立于堂下,抱拳回话:“三大王只说是去郊外走走,并没有过多交代。”
皇帝揉着太阳穴叹气:“去郊外也好,只要不再和那穆宜华有瓜葛,天大地大,我管他去哪儿。三郎聪慧机灵,就是被朕与皇后宠坏了,倔驴似的,脾气又直又冲,不达目的不罢休,过刚易折,是该磨磨他这性子。那个齐千,没有什么异动吧?”
“没有。”
皇帝无奈摇头:“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啊……”
李青崖从宫中出来,碰见正一同出宫的童蒯。童蒯朝他点头笑笑,寒暄起来:“李将军前几日领命守着三大王的府邸,如今三大王去了郊外,您也是得闲可以轻松一下了。”
李青崖觑了他一眼,冷冷道:“三大王并非囚犯,在下也并非监视,不过是替官家留意罢了,也没有什么得闲放松之说,只要官家有令,在下便会待命。”
童蒯瞧了他一眼,笑了笑:“李将军的忠心自是无人敢质疑。只是这几日京城内外都不见三大王的踪迹,想必三大王是闷坏了,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吧?”
李青崖不着他的套,冷哼一下:“三大王不日便要被封为亲王,他的行踪哪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去揣测的?童大夫难不成打算陪三大王去解解闷儿?”
童蒯脸色一黑,抬眼瞧了李青崖一下:“李将军真会说笑,因一女子,三大王与在下误解颇深,哪还敢去触霉头。告辞了。”
李青崖瞧着童蒯的背影,面色冷峻,眼神如刀,看着他走出宫门,哂笑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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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邓孚舟匆匆走来,童蒯正在堂中踱步。
赵阔外如此听话,又在此时外出散心,他总觉得事有蹊跷。有些人想从齐千那儿打听些东西,一一都被齐千瞪了回去,还讽刺说三大王管事儿时你们不让,如今外出不管事儿了你们却天天念叨。
这一说,竟是什么人都不敢去襄王府叨扰了。
断了消息,童蒯心中便有些焦急。
他与赵阔积怨已久,但碍于他皇子的身份,童蒯不敢也不愿与赵阔正面对抗。恤银一事,他借穆宜华之手,让赵阔触了皇帝的逆鳞,使赵阔被迫离开此局。此后他所有正确的、不正确的辩词,都将成为皇帝眼中他为穆宜华开脱的求情,只要赵阔离开,恤银一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可他如今却觉得,他实在是低估了赵阔对穆宜华的心思。
赵阔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能为了她当着全朝堂的面驳斥章帼和辛谯。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因为父亲的训斥就抽身离去,全然不顾她穆宜华呢?
邓孚舟见童蒯心焦,一眼便知道是何事,连忙上前附耳道:“童大夫,三大王不在京郊别院,他去了青州。”
童蒯神色一凛:“青州?”
“对,我有一朋友在青州衙门里当差,说是京城去了一个贵公子,还是穆相引荐的,要查什么祖父的生平,叫人把政和五年生,太康七年殁所有男人的户籍案册翻出来供他查阅。他觉得出了什么大事,便遣人送信来问我,怕说错什么话。”邓孚舟信誓旦旦,“臣笃定,此人便是三大王!三大王还说散心,分明就是障眼法。”
童蒯额上微微冒汗,神色却强作镇定。他紧紧攥着拳头,蹙眉问道:“他查完了?”
“青州的信送过来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得三四日。三大王如今怕是已经查完回程了。”
童蒯没说话,背过身去,强忍着心头的害怕与恨意,刻意沉着嗓子:“邓官人,能有此等敏锐悟性,年少英才啊。”
邓孚舟没听明白他的话,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童蒯背影。
童蒯转身,双眸微狭,透着百转千回的精明与算计。他笑了笑:“邓官人如此聪慧,难道甘愿待在集英殿修一辈子书吗?”
邓孚舟眸中忽现亮光,他上前几步在童蒯面前站定:“大人……您的意思是?”
童蒯笑了:“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暗夜静谧,新月无光,时不时传来几声布谷鸟孤零零哀戚戚的叫声。
邓孚舟听完,呆呆地立在原地,双腿打颤,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童蒯斜了他一眼,从容地给他倒了杯茶:“怎么?害怕了?”
邓孚舟木然地接过茶盏,犹如濒死之人重获解放一般深吸一口气,他回过神来。
童蒯笑道:“不过是几条流民匪军的性命罢了,他们留在这世上本就于国无用,甚至有害。我送他们上战场,让他们为国捐躯,也是替他们积了德,等他们到了地下,阎王爷也会善待他们的。”
他拍了拍邓孚舟的肩头,邓孚舟身躯一抖,茫然地仰头看着童蒯。
童蒯朝他抬了抬下巴:“喝吧。”
邓孚舟饮下一杯热茶,神思渐渐回笼。
童蒯盯着他的反应,勾了勾嘴角:“邓官人,此事也不是我们所为,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愧疚。我们如今该做的,就是让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付出代价,让他认罪伏法。你说,是不是啊?”
邓孚舟沉默半晌,他攥着茶盏没说话。
童蒯看着他,似是在等他的回应。
邓孚舟忽然抬头,看着童蒯说道:“是程耀程大人做的,对吗?”
童蒯欣然一笑:“是啊,他曾是青州知府,以死人充军于他而言,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我们要让官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要为、民、除、害啊,你说是不是?”
邓孚舟双眸凝视着地上某一处,像是着了魔般,点头郑重地回答:“是!”
童蒯满意了:“欸,这就对了。邓官人之聪慧,程耀远不可及,依本官之见,大理寺丞之位,应当由你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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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上又因为穆宜华投毒一案吵得不可开交。这案子连日来没什么进展,又因着穆宜华的身份不得用刑,只能变相苛责,要么就是冷着她、要么就是饿着她,让她看些惨无人道的东西,折磨折磨她的心志。
这些事是大理寺心照不宣的。
他们本以为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只要让穆宜华这个贵小姐稍微吃点苦头,她就会受不了乖乖点头画押。可一个月都过去了,她仍旧是那一套说辞——我无罪。
就连身边的丫鬟春儿也是一等一的倔,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嘴。
皇帝对此很是恼怒烦闷,在朝中大骂大理寺无能。
大理寺卿周文昌有些坐不住了:“回禀官家,大理寺前日多次走访李东巷子,问询百姓,可除了此前目击穆娘子前往曹家的人以外,并无他人指控。我们又叫来会仙楼掌柜,掌柜说那几日做的都是大货,月饼也都是随手一装,必不可能下毒,店中的伙计与客人们皆可作证。穆府的下人们,在下也派人问询,说是那月饼就是专门为曹嬷嬷买的,从糕点铺子取来后,并未有人动过。”
底下不知谁嗤笑一声:“穆府的人自然替穆府说话,难不成还能诋毁自己的东家?依臣之见,除了穆府的下人,就连会仙楼的掌柜也该拿来审问审问,谁知是不是被穆家收买,为虎作伥。”
“启禀圣上,”左衷忻忽然从人群中走出,“臣觉得徐大人此言不妥。大理寺因穆相仍旧是官身,穆娘子仍旧为官宦女子而不得动用严刑,若是此时从百姓身上下手,势必是严刑拷打,难免会造成屈打成招,冤案错发。”
徐大人冷笑一声:“左大夫可真是稀奇,端的是一副清高不同流合污的模样,唯独在穆家娘子这件事上次次出头。”
左衷忻毫不示弱:“臣不过是秉公办事,朝奉大夫有谏言之职,闻偏必纠,闻错必改。穆娘子已然下狱,徐大人不就事论事,难不成还要以男女绯闻来污蔑在下与穆娘子的清白吗?”
言官们听这话也纷纷应和,左衷忻一时间声势大涨。
贺辰光心中也不忿,在朝堂中朗声道:“左大夫为人,臣不必多言,相信诸位有目共睹。左大夫所言也并非无理无由,世人皆知民怕官,若只是为了草草结案而对百姓言行拷问,那又如何能够得到真相?”
“你……你们,你们串通一气,出言不逊!如何能够如此污蔑大理寺!自我朝开国以来,凡涉案者必定要鞫狱拷问,这是国法,你们难道是在质疑我大宋的国本吗?”
朝堂上一时间争吵不断,皇帝只觉耳鸣眼花,头疼难忍。
身边的内侍连忙递上一颗药丸,皇帝难耐道:“两颗。”
内侍连忙又去取,服侍他吃下。
缓了好一阵,皇帝才掐着眉心喊道:“好了!在这么吵下去要吵到什么时候!”
大臣们噤声,可皇帝却愈加烦躁。
这穆家永远让他不省心,一个穆同知不够,如今又来一个穆宜华。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他们家倒是永远要横插一脚。若是日后真让三郎娶了她,王府后宅必没有太平日子。
皇帝抬眼望向底下肃立的众臣,不见童蒯的踪迹,他出声问道:“童大夫何在?”
内侍答曰:“童大夫身上不太爽利,近几日告假了。”
又是一桩烦心事。
皇帝恨不得立刻散朝,他拂拂手:“涉案者皆要鞫狱审讯是从仁宗开始便有的律法,国法不可废,便照着徐卿所言去办吧。”
“陛下!”
“好了!散朝!”皇帝起身离开,只觉头昏眼花,步履虚浮,大臣们在身后的言语是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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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程耀本就与阿兆有过节,在她那儿无法突破,他必定会在掌柜那边下功夫。那掌柜我见过,为人十分和善,他怎么可能受得了大理寺的刑讯呢?那老虎凳一坐,指夹板一放,还没上刑呢,他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宁之南捶了捶脑袋,唉声叹气,“这该怎么办啊!赵阔呢!为什么那么久都没看见他!他被皇帝赶出去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
“朝中都说三大王去京郊散心了,可我总觉得……”贺辰光看向左衷忻,“泰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跟我们说说,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左衷忻沉默地转着手中的茶盏,半晌才道:“三大王去青州了,他查到了一些东西。”
贺辰光与宁之南皆是一惊:“什么东西?”
左衷忻不答:“我们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千万不能在他赶到前,就让官家把穆家的罪定下。不然……”
他叹气:“以官家如今对穆家的耐心,怕是连翻案的心思都没有。”
宁之南答:“所以只要等赵阔回来,阿兆就有救了?”
“此事牵扯甚广,非得是三大王出头不可,若是换了旁人,自身难保不说,还会殃及池鱼。可三大王是官家与娘娘最宠爱的孩子,即使是四年前那般忤逆行事也只是遣去军营,只要他坚持,此事必定有转机。”
三人正说这话,门外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不好了,穆相进宫去了。老爷已经去拦了,可是……怕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