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笑了,笑了——”顾胜男的视线从怀里儿子身上移开,去看身侧的梁葵清。
“这小子跟你有缘。你一来,他就咧嘴笑。这可是头一次,之前他爹要抱他,都不成,只会蹬腿闹着哭。”
梁葵清笑笑,伸手轻轻点了点侄儿的小手,“你好呀,弘儿。”
好像回应姑姑似的,倪承弘伸开小手,握住了梁葵清的的食指。
“哎呦哎呦,这是真跟姑亲。”一旁的韩婶瞧见了,欢喜地开口,手里的拨浪鼓亦跟着甩头摆脑,“咚咚”声起。
倪承弘听见了,转动乌黑黑的眼睛去寻那鼓声,小嘴笑得更大。
三个大人也笑了。
这时,侍女碧云端了新茶进来,放在茶几上。
“清妹妹,咱们喝茶。”顾胜男笑着请梁葵清坐,又对儿子道:“你且松手,让姑姑歇息。”
那小奶娃居然真的松了手。韩婶立刻伸手:“夫人,交给老身吧。”
“有劳韩婶。”顾胜男说着,把乳儿交给韩婶,韩婶抱着小堂主,去了院中玩耍。碧云跟在后面看顾。
室内剩了主客二人。
梁葵清这才细细端详济仁堂的女主人:鸭蛋脸,新月眉,高鼻阔口,还真有些男子汉气概。
顾胜男笑道:“听伯珩说,你一直都住在西侧厢房。我已让韩婶收拾好了,你安心住下,好容易来一趟,要多住些日子才是。”
梁葵清道:“承蒙嫂嫂好意,本应多住的,可梅花湾那边,——都是医馆,嫂子明白的,等明日给弘儿庆贺了百日,后天我就回去了。”
顾胜男道:“也太急了,少不得住个十天半月的。但医馆离不开你,我是知道的。看伯珩就是了,一天天的,从早至晚。不瞒你说,我竟不知道,大夫居然如此辛苦。”
梁葵清端起了茶碗,轻抿一口,忽然记起了什么,放下茶碗,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顾胜男:“这是给弘儿的,些许心意。”
“太客气了,自家兄妹,来就好了,还破费。”顾胜男谦让一回,还是喜吟吟地收下了。
两人便又说些家常,主要是顾胜男讲,梁葵清听。
正说到热闹处,倪伯珩疾步走了进来:“师妹,饭好了,有你爱吃的腌笃鲜。”
梁葵清尚未开口,顾胜男笑道:“可是呢,这是我爹爹送来的鲜笋,从青柏山上挖了,第一篓就送进了堂里。清妹妹,你试试,这才是道地的鲜。”
梁葵清道:“那就沾嫂子的光,一饱口福了。”
饭毕,刚刚黄昏,梁葵清已是倦了,便回了西厢房。房内一陈如旧,可又不同,她环视一圈,在鸡翅木榻上坐好,不觉就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中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听一个声音喊道:“堂主,堂主——”
是彭成。这个时间,“当是有急症。”梁葵清想着,开了厢门,走到院中。
倪伯珩已从正房迎了出来。
“堂主,有人晕了,请您去看看。”彭成急道。
梁葵清立刻接口:“我去吧。师兄,你留在堂里,明天的百日宴,还得招呼客人。”
倪伯珩道:“不行。你坐了一天船,该休息。我去看看,无碍。”
梁葵清坚持道:“还是我去吧。说不定晚上得留下照顾,如此,你是不便的。”
说完,她即刻往前堂走,彭成立刻跟上去:“梁大夫,我准备药箱,马上,马上啊。”
都到这个份上了,倪伯珩只好由着梁葵清,但他也去了前堂。
一进前堂,梁葵清一愣,因为等在那里的人居然是魏勇。
“梁大夫——总镖头晕了,虽然掐了人中醒过来,但神态不对,还请您去看看。”魏勇自是记得梁葵清,一边施礼一边说了情由。
“好。”梁葵清扭头对倪伯珩道,“晚上我不回来了,师兄请早些安置。”
倪伯珩还未答应,梁葵清已拎起药箱,拿好针囊,快步出了堂门,她接过魏勇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急鞭一挥,驰向了百盛街。
“急火攻心,吃两剂药,当是无碍。”梁葵清诊视完,写了方子。
谭恒鑫看了,令魏勇即刻照方抓药。
卫兰却放心不下:“梁大夫,当真无虞?”他见总镖头脸色依旧苍白,便担心女大夫没有尽心。
“是的。”梁葵清答的肯定,“今晚我会留在这里照看总镖头。”
卫兰还要说什么,就听陈简望沙哑的声音从床上响起:“叫星儿回来,快,快。”
卫兰道:“已经让李傲天快马去了,明天上午也就到了。”
梁葵清一惊:总镖头居然要寻逐除镖门的儿子回来,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大事。
她想着,就见谭恒鑫跟卫兰交换了眼神后,快步走出了书房。
卫兰道:“梁大夫,请你先去客房休息。”说着,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镖师立刻出现在书房门口。
梁葵清明白,这是支开自己,她也无意窥测,便收拾好药箱,跟着那镖师去了客房。
这客房很近,就是厅房右侧的小小耳房。
那镖师轻轻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葵清想了想,问道:“发生了何事,总镖头如此大恸?”
那镖师犹豫了会子,低声道:“少镖头去了。”
梁葵清顿时怔住了。
那镖师又道:“梁大夫知道就好,总镖头就麻烦您了。”
梁葵清让他去忙,那镖师急急去了。
梁葵清长叹了口气,慢慢进了耳房。
一切如旧。那十二扇隔扇门高高耸立,对面的洪福齐天窗扇静静闭着,墙角的架子床,帘帐勾起。
一年前,确切地说是十五个月前,她在这里,听到了陈耀琪的惊天秘密,现在,他居然去了。
梁葵清坐在床上,意外又惊讶,思绪纷纷,既担心总镖头,也担心陈星河。
此时,陈星河正在云饼店的厨房里,腌制鹅脯。自从正月初八开业以来,生意一直不错,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以前一天能卖五只鹅,现在则有十五只,冯雨来信,让他准备二十只的存货。
陈星河把鹅肉一块一块包好,递给孙妍,孙妍拿给梯子上的隋奇,隋奇轻轻挂在梁头上。
“下次,我来做。”孙妍笑道。
“这就会了?”陈星河故意道。
“先煮,后腌,再晾。关键是腌汁。”孙妍很有把握,“都看你做了好多次,就差上手了。”
“好,下次就让孙老板来。”陈星河答应道。
挂好之后,三人又把厨房收拾利落,两个孩子便回了房间,陈星河却是了无睡意。
上午送梁葵清上船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住让她一个人回了柏城。
“也许,应该回去看看的。”陈星河暗道。
第二天早上,刚刚卯初,云饼店的店门就被擂得山响。
陈星河听得头大,急急起身,擦把脸就去开门。
“二公子——”
陈星河一怔,太久没有人如此称呼他了,自从离开诚悦镖局,来到梅花湾,他只是陈星河,只是陈老板。
“二公子——”李傲天又喊了一遍。
“李镖师,你,你……”陈星河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来意,不免有些张口结舌。
“奉总镖师之命,清二公子即刻回镖局,——少镖头,少镖头去了。”李傲天哽咽道。
“啊——”陈星河只觉耳中一阵嗡鸣,就再也没听清李傲天说什么。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他的耳朵才恢复了功能,就听李傲天急道:“请二公子即刻出发,总镖头还等着您回去。”
陈星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让李傲天稍等,转身回了后院。
他先是喊醒隋奇跟孙妍,简单告知了缘故,让二人看店,又去了济仁堂,让春杏跟董礼灿帮忙照顾两个孩子。这才回到云饼店收拾行囊。
也无甚可带的。陈星河想了想,把银票带上了,又拿好短剑,便牵着芝麻,跟李傲天上路。
梅花湾到柏城,行船一日,快马加鞭,三个时辰就能到。
此时,陈星河归心似箭,芝麻感到了主人的心事,跑得更快,居然赶在午时进了柏城。
“父亲。”陈星河喊着,跪了下去,磕头在地。
他的父亲,一夜白头,苍老了十岁不止,正倚在床首,慢慢吃药。
“起来。”陈简望哑声道,把药碗递给卫兰。
陈星河没有动,依旧俯首在地。
陈简望没有勉强他,只是吩咐道:“你大哥的身后事,谭先生已经在料理,谭姨也过去了,现在,你也过去,一切务必尽心,让他早日——”
陈简望说不下去了,热泪涌上,哽在喉头。
陈星河还是没有动,只是肩膀颤抖。
卫兰知他正在哭泣,便也没有急着劝言,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缓缓开口:“星儿,去吧,都在等着你呢。我让李傲天送你过去。”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李傲天已换上了素服,手里却还捧着一套素服,“二公子——”
陈星河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退出了书房。
刚走出书房,就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院中,显然是在等他。
陈星河的心一跳,却没有开口,只是回他东侧的卧房换了衣服,便急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