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醉今生”门外停着辆马车,冯雨扶着陈耀琪上车坐好,就命车夫挥鞭。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出了百戏街,向右拐去。
陈星河自是跟了上去,轱轱辘辘,折折转转,最后,车子在百灵街尾的一扇木门前停下。
冯雨扶着陈耀琪下车,径直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陈星河等马车离开后,也走进了那扇木门——门没有关,仿佛知道会有人来似的。
这是一座小院子,虽然正房厢房都有,但天井实在是小了点儿,陈星河立在影壁前,正踌躇该如何开口,就见冯雨从正房走了出来。
“二公子,这边请。”冯雨口中客气,却没有见礼,脸上也无有笑容。早在“醉今生”,他已瞧见了他,此时见了,并不意外。
不请自来,多少有些不自在。陈星河一时寻不到话头,便只是颔首致意,然后跟着他进了正房的西侧房间。
冯雨端上了清茶,陈星河见房内陈设相当简单,简单到了简陋的程度,心中颇是难过,端着茶,一时无言。
“我哥他——”陈星河觉得不能再默然下去,终于开了口。
“少镖头无碍。”冯雨立刻回答,停了停,又继续道,“他只是不如意。睡一觉会好很多。不要告诉少夫人。”
闻言,陈星河又沉默了,好半天才道:“谢谢你,冯雨。”
“二公子没事的话,就请便。”冯雨说着,从八仙桌旁站了起来,一副送客的姿态。
“等等。”陈星河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冯雨反问道,唇角露出一丝讥笑,“我是被吕云启捉去,做了不利少镖头的词证,可我仍然是少镖头的助手,这一点从未改变。还又或者,你以为少镖头落难了,我在落井下石。”
“不,你误会了。”陈星河没有多解释,便换了话题,“你最近做何营运?”
“没做什么。吕云启给的银子,还能撑些日子。”冯雨毫不避讳道,只是声调低了三度。
“我有个提议,可以开个熟食铺子,日日进些流水,大富不敢说,小康是没问题。”陈星河说着,请冯雨坐下。
“熟食铺?我是外行,隔行如隔山,贸然经营,怕是——”冯雨蹙了蹙眉。
“你只需做掌柜,管好账目即可,其他的,铺面、货源、活计等,都无需操心。”陈星河认真道。
“看来,二公子是成竹在胸了。”冯雨握住茶杯,“既如此,还请二公子明示。”
“铺面需要租赁,这个有牙人,好说,至于货源,就卖胭脂鹅脯,从梅花湾发货,伙计嘛,有一个刀工很厉害的人,我会请他过来。”陈星河一一解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冯雨忽然问道,他脑海中又记起了当日对质时,少镖头讲的话,句句如利刃,将他们兄弟情分割得七零八落。
“你说呢?”陈星河不答反问,却也不等冯雨的答案,只是望着他,“你愿意来做这个掌柜吗?”
冯雨想了一炷香的工夫,便答应了。
“好,我现在就去找寻铺面,有了下落即来告你。”
陈星河没让冯雨等太久,第二天下午就把契贴交给了他,又留下一张百两银票,“日常杂用,按需取用,我即刻回梅花湾,就让那伙计——名叫鹅小六的,带着胭脂鹅脯前来。开业的事就交给你了。还有,这是你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大哥。”
“好。”冯雨郑重答应。
梁葵清在做八珍糕,几经调配,她终于做出了适口且平价的一款。之前,她想做神安糕的,可怎么也调不出合适的比例,无法兼顾药效与成本,只得作罢。
一旁打下手的春杏,拿着糕模,口中念念有词:“马上就是重阳节了,咱们要不要也去梅林山下摆个摊子?”
梁葵清摇了摇头:“重阳节,大家爱的是重阳糕,这八珍糕是日常调理脾胃的,既不应景,又不应节,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呢,一众重阳糕中,独独咱们是八珍糕,这就是,就是鹤立鸡群,单是好奇的,稀罕的,也能卖不少吧。”春杏提出了另外的看法。
梁葵清略略一想,似乎有理。春杏眼尖,见堂主没有立刻反驳,遂趁热打铁道:“咱们试试吧,就算卖不掉,也没什么,那天本就要登山的,大不给它都吃掉。”
“啊?”梁葵清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别笑嘛,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我不信,还真的卖不掉。到时,我带上隋奇、孙妍,这两个机灵鬼可厉害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跑跳着进来厨房的孙妍打断了。
“你要带我去做什么?”孙妍手里捧着一坛米酒,满脸欢喜。
“你又要吃酒酿圆子啊?”春杏急道,“我的小祖宗,再吃,你就成圆子了。”
“那又如何,我喜欢,我愿意。”孙妍把米酒放在橱柜上,笑望着梁葵清,“这可是刘记米酒,煮圆子最好吃了,梁姐姐,你吃的,是不是?”
梁葵清浅浅一笑:“那今天就再煮圆子。”她的目光在米酒坛子上一停,即刻移开了,一些旧事涌上心头,她努力将其压到心底。
春杏立刻道:“我不吃啊,不要煮我的。”
孙妍笑道:“我们都吃,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春杏急道:“后悔的是小狗。”
正说着,隋奇也来了,他提着一篮板栗。
“堂主,今天做个板栗饭,如何?”他兴冲冲地拿了菜刀,开始给栗子斩口。
梁葵清还没说什么,春杏接口道:“今天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地如此挑食,还净拣费事的要,——说,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隋奇毫不客气。
“你个小奇子,翅膀硬了,嘴巴叼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春杏说着,举了糕模就要拍上男孩的肩膀。
梁葵清赶紧拦下她:“姑奶奶,八珍糕还等着入笼,请快些吧。”
春杏恨恨地用力压扣起来,“哐哐”声一片。
梁葵清无奈地笑笑,转身去装梯笼,孙妍仔细地给她搭手。
“梁姐姐,刚才她说要带我跟隋奇去做什么呀?”孙妍避开锋芒,小声问道。
结果还是给春杏听到了:“去梅林山下卖八珍糕,我倒要看看孙老板跟隋老板的本事。”
孙妍笑道:“好说,可得多蒸些。”
梁葵清道:“怎么个多法?”
“预备的是一百块,那就蒸三百,若是预备三百,那就蒸五百,总之,要多至少二百块。”孙妍胸有成竹。
春杏道:“好,那就五百。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隋奇接口道:“不可能。真要卖不出去,我全买了。”
梁葵清见二人颇有赌架之意,立刻拦阻:“只是赶个节日,大家尽力就好,不要强求,更不要压力。”
孙妍笑道:“放心,梁姐姐。”她又问春杏,“若是卖掉了,你怎么说?”
春杏脱口道;“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这可是你自己讲的。”孙、隋异口同声道。
是晚,梁葵清早早写完医案,收拾完毕,拿起一张红笺,仔细核对其上的名目——都是给春杏的陪嫁之物。
“九月,十月,十一月,还有三个月,春杏就要成亲了。”梁葵清看着红笺,一阵恍惚。
忽然,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几不可闻。
梁葵清立刻起身,就见轻轻的叩门声后,那个多日不见的陈星河笑着走了进来。
“葵清——”陈星河几步到了她的跟前,牵起她的手腕,欲言又止。
“可是有好事?”梁葵清笑望着他的炯炯双眸。
“算是。”陈星河笑道,“胭脂鹅脯成了。”
“嗯?”梁葵清知道,胭脂鹅脯早就腌好了,她早已吃过,不知这个“成”,是哪个成?
陈星河遂把在柏城开胭脂鹅脯熟食铺的事告诉了一遍。
“冯雨——”梁葵清重复着这个名字,颇多感慨。
“我也没想到。人还真是奇怪。当初大哥袖箭伤了他,他也坐实了大哥违规之事,我本以为二人不会再相见,可现在——”陈星河拉着梁葵清坐回楸木榻上。
“都是他的选择。他喜欢,就好。”梁葵清轻声道。
陈星河点头:“现在好了,有他陪着大哥,我也放心。只是大嫂,算了,会好的。等铺子上了正轨,盈利了,大哥有了事做,收了手,再给大嫂赔个不是,也就无事了。”
他说着,话锋一转:“现在要紧的就是春杏的亲事,咱们再看看,一定办好了。”
梁葵清笑道:“那你再给看看,还差什么。”她去书案前取了红笺,递给陈星河。
陈星河仔细看过:“我还想给添什么呢,看来不必了。只需贺礼厚一些就是。”
他想了想,又道:“什么贺礼,春杏出嫁,我是她娘家人,应添陪嫁。”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梁葵清。
梁葵清打开一看,却是两张百两银票。
“我先替春杏谢谢你。”梁葵清没有拒绝,仔细收好。
陈星河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甚喜:“你要怎么谢我呢?”
梁葵清笑道:“请你吃八珍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