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谭渊跃沉默片时,长叹道:“大哥的运气不好。做生意折了本钱,有些闹心,便在‘醉今生’消忧。”
陈星河一愣,急道:“这怎么行!那‘醉今生’是个无底洞。不行,他不能去。”
谭渊跃道:“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以前,他只听总镖头的,现在可是谁也管不了他啊。”
陈星河道:“大嫂呢?”
谭渊跃摇了摇头:“大哥想跟大嫂拿些钱,东山再起,可大嫂不给,说那是留给岚儿的……两人为此没少口角。”
陈星河不再言语,把洗净的小河虾盛在盘子里,便点火架锅,煎炒起来。
谭渊跃见状,便去了前店。等他感到腹中咕咕的时候,就又折回来找吃的。
爆炒小河虾,清炒苋菜,绿豆糕,鹅汤炖豆腐,四个菜早已收拾停当,陈星河却坐在灶下发呆。
“你做什么?”谭渊跃推了好友一把。
陈星河回过神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都几点了?你也不看看,还有小孩子呢。”谭渊跃提醒道,摸了摸肚子。
陈星河立刻起身,端着两盘菜就往前店走。谭渊跃也端了菜,紧随其后。
“来吃饭。”陈星河对着隋奇、孙妍喊道,“你俩不饿呀。怎么没喊我呢。”
孙妍瞅着他,笑道:“也没那么饿。今天生意好,李老爹拿了五百张,裴快脚拿了八百张,此外,零散还卖了二百张呢。”
陈星河点点头,隋奇去拿了碗筷,四人围坐,安静地吃喝。
“有酒吗?”谭渊跃忽然道。
隋奇望着他:“做什么?”
“今天可是——”谭渊跃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陈星河的眼神制止了,只好改口,“我想喝酒的日子。有吗?”
陈星河道:“只有梅子酒。”
“梅子酒好哇,合该夏日品饮。”谭渊跃喜道。
陈星河便让隋奇取了两瓶过来。
谭渊跃慢慢喝着,由衷赞叹,“你居然有如此好酒,不是我问,你都没打算拿出来吗?小气。”
意外的,陈星河没有怼他,只是给他斟上酒:“喜欢喝,走的时候带上就是。”
“你这就要赶我走了?我准备多待几天,好好转转梅花湾的。”谭渊跃嗔怪道。
“随你,想住就住。但先说好了,我可能没法陪你。”陈星河道。
“不用你,”谭渊跃说完,满眼期待地望着隋奇,“隋老板,你可愿意带我逛逛?”
隋奇看看陈星河,想了想才点头:“好。”
于是,从下午开始,隋奇就带着谭渊跃出门去了。
陈星河自跟孙妍在店里忙活。
看看黄昏,陈星河理好账,让孙妍看店,说声“去去就来”便去了济仁堂。
不巧,梁葵清不在,出诊去了。陈星河便把带来的百合糕放在榻桌上,然后赶去梅水溪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暮掌灯时分。
梁葵清下船的时候,看见岸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的乏累都散了。
“有点晚啊。”陈星河接过她的药箱,却没有动。
“好在白昼长啊。”梁葵清笑道。
陈星河深深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丝帕,递给她。
梁葵清接过,轻轻打开,是百合糕。她拿了一块放在口里,居然裹了红豆。
“好吃。”她虽然无法开口,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星河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里一阵翻涛滚浪,但他努力控制着,不让浪涛涌上玉面。
梁葵清拿了一块百合糕给他。他笑笑,伸手接了,一口一口慢慢吃完。
梁葵清忽然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他没有开口,也不往回走,似乎是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吗?”梁葵清咽下口里的百合糕,问道。
“没有事,但有一个问题。”陈星河道。
“问题?啊,你早上说的那个,‘我忘了’,我还真没记起来,不如你告诉我吧。”梁葵清坦言道。
“我也不记得了。”陈星河道,说完,转身面向梅水溪。
梁葵清也转过身,看着淙淙溪水,想了想,又道:“你的问题是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要如何才能做到?”陈星河沉声道。
梁葵清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
陈星河似乎也不着急答案,忽然一声“喳”鸣,继而一连串的“叽叽喳喳”,梁葵清循声望去,就见一群喜鹊向着碧空飞去。
碧空晴湛,星斗璀璨,其中最耀目的自是划空银河。
“它们搭桥去了。”陈星河仰首道。
闻言,梁葵清心中一动,立刻记了起来:今天是七月初三,是他的生辰,也是他定的她的生辰。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忘了,因为她从未庆祝过。
“可他,当是年年庆祝的,只是今年来了梅花湾——”梁葵清好生懊恼,“他说他也不记得了,不像生气,倒像是体谅。要怎么做呢?”
梁葵清偷眼去看陈星河,他兀自立着,仰望星空。
梁葵清只好陪看。也是,这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星河终于收回了视线,轻声道:“走吧。”
谭渊跃在梅花湾待了四天,登山涉水,镇前镇后,还去了趟千刃崖,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小小一个梅花湾,也是卧虎藏龙。”谭渊跃对着好友,侃侃而谈,“那个蒙先生,可太厉害了。‘志在,路在’,只这一句,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你是说学塾的蒙先生?”陈星河问道。
“是啊。我去花神庙,偶然遇见了的,多亏隋奇在侧,不然可就错过了。”谭渊跃笑道。
“是吗?”陈星河的语气淡淡的。
“你没兴趣,不说了。”谭渊跃打住了话头。
“那就歇吧,明天还得赶船。”陈星河把十瓶梅子酒包好,又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好友,“这个,你找机会交给大哥,让他省着点用。但不要说是我给的,就说是谭先生的意思。”
“知道了。”谭渊跃把信封收好,“你如此不放心,何不自己回去?”
陈星河摇了摇头:“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等过些时日吧。”
说话间,斗转星移,暑去秋来,梁葵清抓紧时间请了泥瓦匠,把济仁堂隔壁钱老太太的宅子修葺一新,并且尊重春杏的想法,在两院的隔墙中开了一道月亮门。
“这下好了,咱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春杏欢天喜地地拉着堂主,从济仁堂走到隔壁,细细看了一遍,新簇簇的房舍,尚未安放家具,不免有些空落。
两个人在院中立定。
“家具,请柳木匠打制,你看看,还差什么。”梁葵清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春杏。
春杏只看了一眼就道:“太多了,这得多少银子。”
“这是成家,马虎不得,床椅桌凳,箱柜橱几,可不得备齐了。”梁葵清笑道,“你仔细看看,这只是我想到的,一定有漏的,再添。”
“行吧,我再想想,想起来就告诉你。”春杏说着把纸笺折好放进了怀里。
“还有你的嫁妆——”梁葵清刚开口,就被春杏打断了。
“我的梁姐姐,你莫不是给我准备了十里红妆,那可就折煞我了。”春杏急道。
“十里红妆谈不上,但衣时鞋帽,日用小件,还是要备的。你的终身,须得仔细。”梁葵清道,“我是这样想的,衣服头面至少六套,你拣你喜欢的样式,请裁缝百工制造,若是梅花湾的不入眼,就去柏城。日用的碗盘筷匙也得循例置办。”
“我的好姐姐。不用如此,千万不用。”春杏说着,挽住了堂主的胳膊,“有宅子,足矣。别的,让董礼灿挣去。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总不能他只做新郎,别的一概不理,这哪儿成?”
“又开始乱讲。都要成亲了,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梁葵清点了点她的额头,“董礼灿,你又不是不知道,千万不可为此折难他。他真心待你,好在后头呢。”
“那也不能把济仁堂掏空啊。堂里有多少银子,我还不知道吗?!”春杏哽咽了,“堂主,这样已是很好,不要再额外破费。银子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梁葵清想了想:“那这样,衣服头饰还是要做的,各四套,被褥不要那么多,也四套,杯盏之类先两套,后边再添。——不能再减了,成亲,成家,新郎新娘,该有的都要有。”
春杏听堂主语气坚决,遂答应下来。
就在济仁堂忙着喜事之际,云饼店也迎来了一件喜事:胭脂鹅脯做成了,且售卖良好。见状,陈星河悄悄回了趟柏城。
他没有回诚悦镖局,而是去了“醉今生”——柏城最有名的博戏场子。
人声鼎沸,乌烟瘴气中,陈耀琪红着眼,乱喊乱喝地掷牌。
陈星河正想着如何上前厮见,却见两个打手模样的人走到陈耀琪面前,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牌,喊一声“没钱也敢来玩”就把他扭架了出去。
陈星河紧紧跟在后面,想寻个合适的时机上前,就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放手。”那人扔下一锭银子。
打手们似乎认得那人,笑嘻嘻地捡起银子:“好说好说。”就松了手。
那人立刻轻轻托住了陈耀琪,扶着他往门外走去。
陈星河大惊,因为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