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迟恩鸣结束了禁足,他骑上马,径往梅花湾而来。
六月的天,一早就热气蒸腾,尽管戴着遮阳笠,他还是很快就湿了罗衫。
但他顾不上歇息,快马加鞭,一骑猛赶,刚刚辰时,就赶到了济仁堂。董礼灿正在坐诊,春杏从药柜后转出来,同他施礼。
迟恩鸣道:“梁大夫见在何处?”
春杏答道:“在药坊合药。”
迟恩鸣道:“麻烦请梁大夫出来。”他说着,摘下遮阳笠,网巾已把额头勒出了痕子。
春杏答应着,请他进内诊室稍坐。
很快,梁葵清从药坊进来相见。春杏送上乌梅饮。
迟恩鸣开门见山道:“梁大夫,我又要出海了,这次去的久,所用的药多,你看看,多长时间能备足?”
他从怀里拿了一张帖子给梁葵清。
梁葵清展开一看,眉宇间飞过惊讶之色,道:“迟长官,容我合计合计,单是神安丸,也得十日,跌打丸,王不留行散,豆香丸是有的,——这样,就定十日,王不留行散跟跌打丸,我请倪堂主送些来,他备的多。”
迟恩鸣又道:“那可说定了,十日后我自来取,不可延误。”
他忽然提高声音道:“事出紧急,还请梁大夫多多用心。特别是神安丸,越多越好。——这是药金。”
他拿出两锭大银放在桌上。
梁葵清答应着,请他饮茶。
迟恩鸣也是渴了,一壶乌梅饮片时喝光。
梁葵清喊春杏添茶,进来的却是罗樱,想来是春杏忙着包药。
迟恩鸣喝着茶道:“对了,这乌梅饮也加上,还有那菊花饮,这次出海,铁定得秋后才能回来。”
梁葵清道:“这个容易,多包些就是。”
迟恩鸣把第二壶壶乌梅饮全部喝光,站起来告辞,道:“梁大夫,这次告捷,我定当给你请功。别的不敢说,至少让神安丸成为卫队常备药,都从济仁堂采购。”
梁葵清道:“不必。兵士们保家卫国,大夫们施药行针,皆是本分,迟长官无需挂心,但请保重,早日凯旋。”
迟恩鸣戴好遮阳笠,出门上马去了。
梁葵清便让春杏包乌梅饮、菊花饮,教罗樱配制神安丸所用的药材,她则修书给倪伯珩,请他送跌打丸、王不留行散各二百罐来,随信附上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写完信,梁葵清又告诉春杏,她近日不出诊,需抓紧时间把神安丸配好。
自此,济仁堂连日忙碌,从早至晚,就陈星河,也在晚上带着隋奇、孙妍来搭手。
他是从曹旗长处得到的消息。那曹旗长来云饼店,订了三万张云饼。
陈星河料想近期要出海,那神安丸自是必备的。他知道,配药时的碾药很累,便来助力。
碾完的药,都交给梁葵清,由她做最后的配制。
她在她的房间里配制,陈星河刚开始不解,还是春杏告诉他:“要加一味特别的药,这正是堂主调整神安丸方子的关键。”
陈星河笑道:“秘方,就是这个意思?”
春杏连连点头:“正是。”
陈星河笑得厉害,问道:“那如何才能得到这秘方呢?”
董礼灿接道:“成为继承人,济仁堂的继承人,那时堂主自然会倾囊相授。”
陈星河笑道:“就是不知,谁会有这个福分了。”
说说笑笑间,手下不停,隋奇跟孙妍帮着把丸好的神安丸封在小瓷罐里,一罐五十粒。封好的瓷罐上贴有红纸签条,上注一个“安”字。
忙碌中,十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迟恩鸣按期来取了药,罐罐包包,装了四个大箱子,好在他带有兵士,赶着马车,一总装了,运回千刃崖。
打发了迟长官,春杏顿时趴在了药柜上。董礼灿赶过去给她捏肩。
梁葵清道:“都回去歇着,我在堂里即可。”
春杏道:“那怎么行!你也累的——不然咱们歇业半天,如何?这一大单,也够——”
她的话没说完,就立刻闭了嘴。
歇业,这在济仁堂是不可能的,毕竟连正旦都是开馆的。
春杏遂跟董礼灿递个眼神,回了后院。
梁葵清让罗樱也去歇息,这几日先不急着识药,读医书,休息好了再开始即可。
罗樱答应着,也去歇了。
梁葵清坐在堂里,偶有病患,她耐心地看诊,但时不时地看看门外,好似在等人,又像在寻人。
三日后,果然有人上门,却是夏怡心。她一身红罗裙,满脸怒容,眼中噙着泪水。
她是扬着马鞭走进济仁堂的。
“梁葵清,你给我出来——”她喊道,仿佛要吃人似的。
唬的药柜里的董礼灿出了一身汗。春杏也吓呆了,两人正不知如何应答,就见梁葵清从后院转了出来。罗樱跟在后面。
其时已经黄昏,她刚刚出诊归来,正在净手,准备用晚膳。
夏怡心的喊声实在是惊人,想听不见也难。
“夏小姐——”梁葵清见来者不善,便知跟迟恩鸣有关,但是何事,会让她如此愤怒?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毒女人。”夏怡心喊着,扑上前来,却被身后跟着的两个军士拦下了。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士道:“夏小姐,救人要紧,还是不要耽搁。”
梁葵清更奇了:“救谁?怎么回事?”
夏怡心喝道:“迟恩鸣要被你害死了!”
梁葵清惊道:“这是从何说起?”
春杏跟董礼灿亦是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罗樱则立在药柜一侧,紧紧盯住夏怡心,好似怕她一发疯再冲上来。
夏怡心道:“你给的那神安丸,迟恩鸣出发前吃了,谁知,刚出海,行不到五十里,人就不行了。你还在这儿装蒜,你在药里下了什么毒?”
梁葵清的脸色变了,急道:“不可能。迟长官从来都用神安丸,都无事,这次怎么会!他可用别的药了,或者吃了别的什么东西!”
那胡子军士道:“没有。百户长只用了神安丸。”
梁葵清道:“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吃了神安丸可也——”
胡子军士点头道:“总旗长也吃了,已不行了,旗长们故了三个,剩下的只是残喘。——梁大夫,说不得,请你走一趟,若你能救得回百户长,还有的商议,否则!”
梁葵清道:“我给他抵命,若真是神安丸出了差错。走,我跟你们走。”
春杏听了,早流下泪来,见堂主要跟着去,立刻前来拦阻:“不去,梁姐姐,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军中自有医士……”
夏怡心扬起马鞭就要打她,给梁葵清一把抓住。
梁葵清道:“夏小姐,我说过了,我自会负责,这跟济仁堂其他人无关,你不要迁怒。”
说完,她又安抚了春杏几句,让她跟董礼灿,还有罗樱,照顾好堂里,她很快就能回来。
接着,梁葵清便收拾了药箱,针囊,跟着夏怡心,去了千刃崖。
堂主一走,春杏哭得更厉害了。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董礼灿想了想,道:“快去告诉陈公子,他有办法的。”
“对对对。”春杏忙忙去了云饼店。
陈星河闻言大惊,立刻叮嘱隋奇、孙妍看好店里,让春杏照顾两个孩子,他则回房里拿好短剑,牵出芝麻,上马挥鞭,也赶去了千刃崖。
千刃崖离梅花湾不过五十里,芝麻脚下不停,一个时辰后就到了。
陈星河第一次来千刃崖,他本以为能赶上夏怡心他们,谁知他们的马都很快。
陈星河只好去问路,打听迟百户的家在哪里。
谁知,路人告诉他,迟百户不行了,家里正乱着呢,让他少去添乱。
陈星河听了,便说自己是慕名而来,既见不到人,那去吊祭也是应该。
路人只好指了路给他。
原来,迟恩鸣的家就在千刃崖的东门,也就是冲着海岸的那个门,一座石砌的二层小楼。门前立着两个军士,警觉地查看往来行人。
陈星河见了,心道:“路人误我,门前无棚,门上无白,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正想着,就见门内走出两个军士,一个扛梯,一个手拿白帐。不一会儿,门上就换了模样,白灯笼也挂上了,进出的军士皆换了素装。
陈星河暗道不好,正犹豫着是要直接前去吊唁,还是等到稍晚摸进去,就见一个军士迎上来,道:“陈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陈星河只好下马,跟着前去,刚到门口,门前军士就接过了芝麻。
陈星河本想打个唿哨,就听那牵缰绳的军士道:“请陈公子放心,马人自当好生喂养。”
进到门里,白花花一片,灵堂已设,就在正厅上。
陈星河眼睛一酸,泪水就滚了下来。
迟恩鸣居然就这样去了。简直不敢相信。
他到灵前拈香,拜了四拜,就见夏怡心披麻戴孝,喝道:“你还有胆来!你是来寻那毒妇的,好,我成全你,让你们都到九泉下陪着他。”
陈星河急道:“你把葵清怎么了?她人在哪里?”
夏怡心道:“她自己说的,要给迟恩鸣抵命,我答应留她全尸。”
陈星河道:“你敢!你敢动她,我绝不饶你!”
他嗖的拔出剑来。
夏怡心毫无惧色:“就凭你,你也不过是个陪葬的。你早做什么去了!你还不去看看她,还有心思吓唬我。再不去,你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我要把她挫骨扬灰!”
陈星河的手抖了,他放下剑,急道:“葵清在哪里?”
夏怡心吩咐军士带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