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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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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葵清跟着那更夫,穿街越巷,刚到一条街上,就听见街口处有喧闹呵斥声,还有链锁击击声。

    梁葵清心中一惊,以为是金捕头的人尚在巡查,正想着该如何跟更夫瞒隐过去,就见那更夫急急过街,进了一条窄巷。

    那更夫道:“快走,别让卫兵盘着了,轻则笞杖,重则就地正法。”

    梁葵清听了,方才记起是宵禁岗哨。按律法,五更三刻后才解禁放行。

    她登时对那更夫感念不已,他这是舍身冒险出手相助。可要回到济仁堂,还需过几条街,风险实在太大,不能连累他。

    那更夫似乎听见了她的担忧,又道:“他们查他们的,咱们还有小径可走,我熟着呢,保证撞不上。”

    大恩不言谢。梁葵清还是郑重道:“多谢师傅。”随即放下心,跟着那更夫快步奔行。

    雾气迷蒙中,梁葵清只觉得脸上湿湿的,她伸手扣住陈星河的腕内,只觉脉息微弱,心中好不着急,济仁堂怎么还不到,遂禁不住问道:“师傅,还有多远?”

    那更夫道:“马上了,穿过这条巷子,左拐就是。已经很快了,你是心焦,才恨不得一步就到。但救命可不就是抢时间,我明白的。咱快走就是了。可大夫,你也明白,治病治不了命,还得看他自个的造化。”

    说话间,两个人走出巷子,果然,“济仁堂”三个字亮在左侧琉璃罩灯下。

    梁葵清提步上前,就见堂里尚有灯光,刚要举手扣门,那门却自行开了,倪伯珩满脸焦急地道:“你可回来了,师妹。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打断了。那更夫来至门前,道:“倪堂主,快,有病人。”

    倪伯珩大惊,赶紧闪开,前行引路,一直进了内诊室。梁葵清跟在后面,注意到陈星河腰间的短剑,赶紧上前悄悄抽下,藏在账柜下面。所幸那更夫疾步快走,并未注意。

    到了内诊室,倪伯珩帮着更夫,将病人轻轻放在榻床上,见是陈星河,又吃了一惊,但也知道,不便相问,只是道:“师妹,要用何药?”

    梁葵清没有回答,而是先谢了那更夫,让师兄封五两银子做谢礼。

    那更夫听明白了二人是师兄妹,遂安心自己没被诓骗,更庆幸自己出手相助。助人岂是为财?待倪伯珩取银子出来,那更夫早已去了,他追到街上,大雾漫天,哪里还有人影,只有清脆的梆子声声。

    倪伯珩只得回到堂里,正在关门,就见小徒弟彭礼灿松头散发,睡眼朦胧地从账房间壁的睡房里出来,问道:“师傅,有病人?要我做什么?”

    倪伯珩道:“不用了,已处理过了,你快回去睡,明天早起。”

    彭礼灿连连点头,又回了睡房。

    倪伯珩闩好门,快步赶到内诊室,问道:“师妹,现在可以说了,要用什么药?”

    梁葵清道:“是蛇毒,已放了血,可耽搁了时间,蛇毒已入了肌理。当用五灵脂,雄黄粉,半枝莲,紫花地丁,七叶一枝花。”

    倪伯珩道:“好。我去煎药。”

    “等等,师兄。”梁葵清又道:“这里不便,还是去后院。”

    “对,对。”倪伯珩应着,上前扶起陈星河,背在背上,快步往后院而去。梁葵清则先去账柜取了短剑,才急急赶来。

    他一径走着,直奔耳房,却见师妹匆匆越过,开了西厢房的门,背着一只手,道:“师兄,这边。”

    他愣了片刻,尚未回答,就听梁葵清急道:“快,师兄。”

    倪伯珩只好抬步,背着陈星河进了西厢房,心中却直嘀咕,男女一室,于礼不合。

    梁葵清却顾不得这些,她只是认为在陈星河醒来之前,需仔细看顾,且还得防备搜捕。他一个病人,要是搜捕的来了,一时半刻藏不住,还是跟自己这个“贼人”在一块方便。

    安置好陈星河,倪伯珩去煎汤药,梁葵清则取了温水,先给陈星河清洁完黑肿的伤口,轻轻敷上了五灵脂跟雄黄粉合研的细粉,又细细拭去他脸上的汗水,擦净其双手,才又换了冷水,蘸湿毛巾拧干后,贴在他烫热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梁葵清望着昏睡中的陈星河,默念道:你可要早些醒来。

    陈星河依旧面无血色,两道长眉微蹙,明明是难受,可不知为何看起来如淘气包的鬼脸,似乎下一秒就要张牙舞爪地大喊大闹。

    梁葵清看着看着,又记起他喜笑晏晏的样子。第一次在白湖救起自己,送山药糕各色茶食,葛素梅生产之夜的包心鱼丸,日市奔逃之夜,金捕快家归来晚起,搜捕之前的眼神示意,就连在吴府相遇,他每次都是笑着的,很开心地笑着,如同一个孩子,看似没心没肺,实是天真无邪。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举重若轻吧。梁葵清又羡慕又渴望,她一直都是举轻若重,步步小心,事事悬心。

    难道这就是我不得放松的原因?梁葵清忽然记起师傅要她放松松弛的叮嘱。

    不过她也就是一想,却没有力气细究。她只感到好累,整整一夜,折腾到现在,她当真是没了气力。

    她挣扎着去换了衣服,把乳足冲天耳宣德炉放在架格的木匣里,看着那沾血的黑青两条面巾,想了想,回到床前,慢慢给陈星河褪下夜行衣,跟自己的青布短打一起拿白绢包袱裹了,又去榻下取过短剑——这是她刚才进门时藏下的,都放在床头的藤箱里。陈星河怀里的信札也拣放好,放在书案的拜匣中。

    她自是记起了陈星河的嘱托,但此刻顾不上。

    梁葵清刚把拜匣放好,就见倪伯珩端着汤药走了进来,遂去床前,两个合作,慢慢喂了下去。

    “师妹,我看着他,你快去睡一会儿。”倪伯珩见小师妹脸色苍白,倦怠至极,很是心疼。

    梁葵清摇头道:“师兄,你快去歇息,你明天还得看诊呢。我在这儿就行,没事的。”

    倪伯珩道:“什么没事,你看看你,脸白如纸,不能再熬了。听我的,快去睡。”

    “没事,师兄,我心里有数。”梁葵清坚持道:“就算今晚不睡,我明天还能补觉,你可不行,一堂之主,都看着你呢。要是韩婶知道了,又得说你。”

    倪伯珩还要再说,梁葵清却不听了,拽起他,直送出了门外。倪伯珩只好回了卧房。

    梁葵清关上门,提起一口气,又给陈星河换了一条冷毛巾,复又诊了脉,虽是微弱,但和稳许多,略略放心,但也不敢离得太远,就铺了个坐垫在床侧,支起脑袋,心中默默祷祝。

    但她实在太累,不一会儿就支持不住,伏在床边,昏昏睡去。

    忽然,陈星河大喊着“好累,好热,好难受”地坐了起来,一个劲儿地要扇子,说有火,需得扇扇。

    梁葵清拦阻道:“火借风势,岂能再扇,你热,拿冷水擦擦就好了。”遂起身去换冷水。

    陈星河不依,急道:“这是火焰山,得用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快快,再不扇就要烧进来了。”

    说话间,就见窗外一条火龙,吐着烈烈红舌猛冲过来。梁葵清大惊,立刻把手中铜盆里的水泼了出去。

    谁知,那水在泼出去的瞬间变作了蜡油,油助火威,那火龙一下子钻进了窗子,朝着床榻扑将过去。

    “陈星河。”梁葵清喊着,冲到床边,护住瞪着眼看的陈星河,急道:“走,快走。”

    陈星河笑道:“没事,它奈何不了我,你看,它过不来。”

    梁葵清听了,才觉得身上并未着火,惊讶着回头看时,就见那火龙被一个人揪住,那人头戴四方巾,手握宝刀,一手攥住火龙的耳朵,一手举刀猛砍。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诚悦镖局总镖头陈简望。

    陈简望砍着,不妨那火龙突然甩起尾巴,一个震挺,就把陈简望扔出了窗外。

    梁葵清急道:“总镖头,危险。”

    陈星河却还是笑着,不慌不忙道:“没事,我爹功夫好着呢,不要怕。他马上就回来了。”

    他说完,信心百倍地盯着窗外,谁知,陈简望迟迟未至,反是那火龙恢复了气力,复又腾烟驾焰而来。

    梁葵清亦瞧见了,想拉着陈星河躲开,却怎么也拽不动他,催他喊他,他似乎也听不见,只是盯着那火龙。

    梁葵清知道躲不过了,只得扑身抱住了他,一句“陈星河”刚刚出口就感到火龙上身,团团裹住了二人。失去意识的瞬间,只朦胧看见陈星河笑着喊了声“父亲”。

    “父亲——”

    听见喊声,陈简望立刻睁开了眼,是星儿的声音,他急急找寻,哪里有人,只有微弱的烛火在跳动。他拿起剪子剪去灯花,书房内复又恢复明亮。

    陈简望从花梨圈椅里站起,绕着房内,慢慢踱了一圈,在窗前立定,方觉心神稍安。他推开窗子,见雾气朦朦,不似三更时浓厚。昨晚他拿到了卫兰的复信,说当全力找寻,但需要时间,还请总镖头宽限。

    他看完信,立刻复了回书,让谭恒鑫一早发出。老友去后,他坐在圈椅里,敛息凝神,试图寻找另外搭救儿子陈耀琪的法子。结果就睡了过去。适才惊醒,当是噩梦,可梦见何事何人,却怎么也记不得了。

    陈简望注视着浓雾,忽然就听“梆——梆!梆!梆!梆!”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哗啦啦的锁链声,继而就是骨碌碌的车轮声,踏踏踏的脚步声,嗒嗒嗒的骡蹄声。

    陈简望听着,明白已是五更三刻,宵禁解除,赶早的客旅商贾已经动身。

    我也去活动活动筋骨。陈简望心中一动,转身出了书房,不成想,门外正立着一人。

    那人听见身后门响,立刻转身,见是陈简望,随即抱刀执手拜道:“总镖头。”

    陈简望道:“魏勇,你怎么还在这儿?都没睡吗?”

    自从陈耀琪给带走后,这魏勇就天天晚上在书房外巡护,跟个夜游神似的,也不管总镖头让他回房睡觉的命令。昨晚他听见了捕快要进镖局搜查,虽然给冯雨拦下了,可心中更急,唯恐那些捕快们再来闹事,也更担心总镖头,遂立在书房门外,半步未离。谭恒鑫拿着信出来的时候,让他早些安歇,他也不听。

    他打算的是待日出后,再回房,补个小觉即可,没曾想,总镖头这么早就起来了。

    魏勇不想惹总镖头生气,可也不想撒谎,遂答道:“我不困。倒是总镖头,应该多歇息的。您请回房,睡个回笼觉。”

    陈简望听了这孩子气的回答,恼不得,气不得,只得说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睡觉是第一等大事。睡不足,肢体长不足,要想练好武艺,就是无稽之谈。听我的,今晚不许站了,好好睡觉。要是再让我瞧见,就赶你出镖局。”

    魏勇急道:“不要,总镖头。我不离开镖局,我要做镖师。还请总镖头指点。”

    陈简望明白他的心思,但万事急不得,需得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也好,他要指点,那就点拨一二。

    陈简望对魏勇道:“你把凌云刀使一遍我看。”

    魏勇大喜,又拜上陈简望,才提刀走到院中,立定,平复呼吸后,执刀起势,唰唰唰地使出了“七星伴龙”“白鹤展翅”“猿猴献宝”“风卷荷花”“鸳鸯交颈”等招式,腾挪展跳间,刀光凛凛,劈削扫掠中,人刀一身,人随刀舞,刀凭人飞,人刀互为知己。

    魏勇正使得痛快,就见总镖头跃身而至,轻展猿臂,直取刀刃。他心中大惊,唯恐伤了总镖头,遂急忙抽刀后撤,急猛间,脚下不稳,踉跄挫步,险些摔倒。

    陈简望本是想试魏勇一二,遂突然出手,可没想到他却故意躲避,宁肯伤了自己,也不出招,心中大怒,道:“凌云刀从来都是迎敌不惧,何曾缩首不战?你见我便不敢出手,是怕伤了我,还是谅我敌不过你?”

    魏勇急忙跪下道:“弟子不敢。”

    陈简望喝道:“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一副软骨样儿!我才问你两句,你就不敢应答了,要是遇上山贼土匪,你却不是抱头鼠窜?真是白瞎了‘勇’字。如此,怎能做的镖师,怎能承托起镖主的信任!”

    魏勇听了,羞的张不开口,站不起身。

    陈简望又道:“你现在回去,好生反思,过两天我还要试你。”

    魏勇默默起身去了。

    陈简望看着徒儿低头耷脑的样子,心中长叹,继而欢喜,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凌云刀却已使得行云流水,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他越想越舒心,胸中的意气无处宣发,只得打起长拳,拳拳生风,如虎添翼。

    不知不觉间,红日已跃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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