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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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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盛街首,黑压压一片围观人众。他们的视线都聚焦在诚悦镖局,他们的耳朵都在接收唇锋口箭,他们的心中都在呐喊:出手,出手,总镖头!快快出手,痛揍那些捕快们!

    陈简望却不如此想。他知道,一旦交手,纵是有理也没了,民不与官斗。但也不任官宰割,金捕头说什么儿子陈星河是杀人凶手,纯粹无稽之谈。要搜检镖局,更是妄想。

    他明确要求出示签票,若果是夏巡抚大人的执令,自当遵行,否则,恕难从命。

    金捷方好生懊恼,一个镖头,如此狂妄。要证据,要签票,你怎么不要我的命呢?

    他很想速战速决,但看看陈简望盎然无畏的模样,再想想他的凌云刀,还有护在他周身的十二位镖师,自是明白并无全胜的把握。

    金捕头恨得咬牙切齿,双目喷火,但也绝不退让。箭已上弦,不发可太丢人了。他想了想,决定熬困斗兽,令人把镖局围了,不出不进。他要看看,不服者能坚持到几时。

    陈简望见对方不再聒噪,而是撑起伞盖,摆下桌椅,饮茶安坐,舒舒服服如逛街游玩,登时明白了其用心。

    “好毒。想困杀我。”陈简望想了想,派人进去告知谭恒鑫,让他点检局里所备物资,做好鏖战打算。同时,又想着如何送信出去。

    他举目环视一圈,除了捕快,就是街坊四邻。邻众虽多,却哑口无声,他看了又看,寻不出个有胆有识之辈。他也不想连带别人,自己的镖局应该自己保护。

    思前想后,他决定静观其变,如果到了非战不可的时候,那他也不再犹豫。

    对峙的双方各怀打算,据守己侧,互不相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午后的太阳过于温热,围观的人群生了躁动,他们有些抱怨,有些无奈,更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继续看下去,要是看到最后,没什么精彩,也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回家躺平睡大觉。可一旦走了,即无法获取第一手信息,岂不少了一份谈资。

    就在众人摇摆不定之际,忽见一枝羽箭射在了捕快的桌子上。

    “来了,来了。”众人翘首以待。

    谁知,金捕头拿起箭看了看,立刻鸣金收兵,忙忙走了。

    “这就结束了?”

    众人惊诧万分,面面相觑,直待总镖头也回了局里,方才确认,嘀嘀咕咕而归。

    陈简望亦是不解,不知道金捷方为何突然就走了。那箭射来的时候,他迅速抬头查看,并无人影,想来是位高手。

    “不管他。”

    陈简望丢下疑问,回到书房,谭恒鑫跟在后面。

    “总镖头,您作何打算?”谭恒鑫报完可支撑月余的物资之数后,开口商谈。

    “你帮我找一个人。”陈简望让老友近前,贴耳说出了一个名字。

    “思来想去,也就是他了。”陈简望道,之前儿子陈星河让他想想谁会想置镖局于死地,他认真想了,想到了这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把握并不太大,可今天的事情再一次点醒了他。先是耀琪,继而星河,都是诬陷,都可致命。

    看来,对方定要赶尽杀绝。既如此,自己也不必客气。待找到其人,当还治其身。

    谭恒鑫想了片刻,点头道:“要真是他,倒也好办了。但要找到他,还得卫兰去办。卫兰那性子,也就您使得动,还请手书一封,我好跟他说。”

    陈简望同意了,但没有即刻提笔,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道:“找人需要时间,耀琪还在狱中,尚且无虞,可星儿呢,这杀人的罪名必得快快洗脱才是。”

    谭恒鑫道:“总镖头莫急。捕快们已经走了,他们既无证据自不会立刻再来。星儿已经脱身,定然无恙,以他的机警,定有法子。咱们且耐心等待,等他回来,问明白是怎么回事才能进行下一步。”

    陈简望想了想,是如此道理,急也不行,遂捺下心绪,提笔写好信,让谭先生带着去找卫兰。

    诚悦镖局暂时恢复了平静。

    此时,陈星河正在糖坊里看师傅熬糖。大灶铁锅里咕嘟嘟地冒着甜泡,热气蒸腾,身穿白布无袖衫的老师傅汗流浃背地拿着铁铲搅拌。

    甜味怡人,陈星河那狂奔乱跳的心渐渐安宁。他真感谢孙少谋给自己找了个如此好的藏身之处。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办法。”这是孙少谋带他来时说的话,一点儿不假。

    刚开始他还有点儿担心,没成想糖坊的甘老板很是热情地收留了他。让他安心住着。

    叙谈间,陈星河得知,甘老板发迹前,苦得厉害,家无片瓦,身无完服,寡母身后无资入殓,去求做工的主家,给赶了出来。走投无路间,只好将母亲背到河边,准备水葬。结果遇上了寻查船只的陈简望。陈简望给了银子,让他好生安葬,又给了五十两银子,让他做本钱,养家糊口。

    “没有陈镖头,我早就是鱼肚子里的虾米了。”谈起往事,甘老板感激涕零,拜服万千。

    陈星河听了亦感戚戚。父亲从未讲过这些,也是,他那样的人。想到父亲,他有些愧疚,自己是如此的不省心。

    陈星河遂留在糖坊,吃过火烧酱菜,在竹床上打了个小盹消乏。他是乐天之人,喜的随遇而安。醒来后,见日已西斜,但还不便外出,于是进到灶间,看师傅活计。

    他也不闲着,技术活做不了,劈柴抱草类的不在话下。糖匠们已是得了老板的吩咐,见了他并不惊诧,也不多言。

    忙活着,天就黑了下来。糖匠们收工,围在厨屋饱餐。陈星河不饿,没有去,只是待在院子里,倚在甘蔗堆前,望着糖坊的大门。

    他有些担心孙少谋。白日放下他后,孙少谋依旧挎了篮子上街叫卖,还说要去镖局打探情况,让他等着。

    “他们不能难为一个小孩子吧?也难说,要是这样,自己可不能躲在这里了,得赶紧走,不能再拖累了糖坊。”

    正胡乱揣想间,一阵“嗒嗒”蹄声由远及近,陈星河侧耳倾听,那蹄声在门前止住,接着就见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孙少谋。

    孙少谋蹦跳着到了陈星河面前,笑道:“没事了,没事了。”接着把自己藏在人群中的所见讲了一遍,捕快们先是围住了镖局,总镖头跟他们对峙,可后来一枝羽箭射到,金捕头就带着人走了。

    陈星河听得半信半疑。

    “真没事了,我担心他们会杀个回马枪,才挨靠到现在。但他们没回来,一个人也没有。”

    孙少谋继续道:“回来的路上,还捡了个宝贝,你猜,是什么?”

    陈星河早知道了,却故意作出为难的样子,说猜不着,让孙少谋快快揭晓谜底。

    孙少谋遂带着他来至门外,芝麻见了他,“嘶嘶”叫着拱上头来,尾巴一甩一甩的。

    陈星河拍了拍爱驹,对孙少谋道:“既是这样,我得回家看看。对了,你吃饭了吗?去吃点儿好吃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到孙少谋的篮子里。

    孙少谋道:“你要走,那得从东北门出去,我来的时候,大门正在落锁。”

    这话提醒了陈星河,日市酉正关门,卯正开门,自己必须抓紧了。

    他不再耽搁,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孙少谋直到听不见马蹄声了,才转身进了糖坊。他就宿在坊里,晚间割好蔗糖,一早出街兜卖。

    陈星河飞快地出了东北门,往北奔去,从塘岸绕回白果街,复往广盛街而去。

    此时街上少有行人,芝麻放开了蹄脚,如风似电般,跃动了道旁店侧灯笼透出的胧胧火光。

    很快,望见了诚悦镖局,大门前的琉璃罩灯下,立着一个人,东张西望,似在等人。

    陈星河令芝麻缓速,慢慢近前,终于看清了,那人却是好友谭渊跃。

    他放下心来,想了想,翻身下马,拍拍芝麻,芝麻自行奔了过去。

    谭渊跃见了芝麻,一把抓紧辔头,见马上无人,紧绷的脸皮瞬间松缓,知道好友安好,但不便回家。

    这是陈星河与他的约定。之前,陈星河偷偷坐船游玩,也是让芝麻自行归家,留信说:“见芝麻,如见我。你莫要担心,只帮我挡过父亲的询问就帮大忙了。”

    陈星河见好友牵了芝麻进去,心中道一句“谢了,大鲤鱼”即转身离开。

    他认为虽然捕快们走了,但此刻回家,还是不妥。万一他们反扑,必会连累镖局上下,可自己只要不在,他们也没办法。再者,得赶快找出法子,大哥尚在囹圄,自己绝不能被困。他准备另找藏身之所。

    但在此之前,他要去看看小女娃,告诉她自己这几天都不能来了,还有,让她知道,自己绝不是什么杀人凶手。

    一路想着,一路急行,赶到了惠泉街。济仁堂尚是大门敞开,一顶轿子停在门前。陈星河知道还有病患,更得小心才是,遂前顾后看,确认身后无人,才绕至济仁堂后门,提脚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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