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死党
周海强又问起了张军家里的情况，张军说：“我那两个妹妹早已经嫁出去了。剩下个小弟在家里，和我一样，穷光蛋一个，讨不到老婆。至于我爸我妈，他们现在全靠我和弟弟养活了。”
此后，两人就恢复了联系，时常见面。大约两年以后，两人见面时，张军对周海强说他想到南边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多赚些钱，随后大约两三年周海强都没有再见过张军。
时光来到了1986年。这一天，周海强在单位下班的时候，在厂门口见到了张军。只见张军已经改头换面，浑身西装革履，身边还站着一位打扮时髦、年轻漂亮的姑娘。张军一见周海强就高兴地大叫：“兄弟，好几年不见，可想死我了！”
他和周海强热烈拥抱，随后他又向周海强介绍说：“这是我媳妇，名字叫李芳。李芳，这是我的铁哥们周海强。”
周海强见这位李芳相貌还是很漂亮的，而且看上去年龄比张军小很多。他与李芳握了握手，然后对张军说：“大军，你行啊，这几年发财了？”
张军哈哈一笑：“发财谈不上，不过兜里有了几个钱那是真的。兄弟，咱们还是得好好喝一顿啊。这样，我先把李芳送回家，然后咱俩就去饭店喝个痛快。”
随后，周海强就跟着张军与李芳走，他们先是来到了一处新建的小区，周海强说：“我们在这里买了一处房子，今后就住在这里了。”
周海强到了他们家里一看，竟然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屋子里装修得也很阔绰，彩电冰箱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周海强不禁由衷地赞叹：“大军，你可是不得了啊。我早就说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被埋没的。”
张军笑道：“这算什么呀？要是和真正的有钱人比起来，我就不值一提了。走，咱们喝酒去。”
两个人来到了酒馆，再次畅叙别情。张军对周海强说，他到了南方，一开始也吃了很多苦头，后来终于给他抓住了一个机会，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倒腾了一批录音机，结果发了一笔小财。后来，他又认识了李芳。李芳也是想到南方打工挣钱的，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做生意，钱就开始挣得多了。现在，他们打算回来接着做生意。
周海强说；“大军，你是什么结的婚啊？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张军说道：“李芳是松岭人，我和她是在松岭结的婚。我就算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当然不好来通知你，所以现在来给你补上。来，干一杯。”
周海强说：“你们以后就住在金河，不回南方去了？”
张军说：“我们当然要回南方，而且还要全国各地到处奔走呢。这没办法，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必须到处溜达。”
周海强又说：“我看到你们家在家具厂那里的旧房子已经拆迁了，你爸你妈他们到哪里去了？”
张军说：“我爸我妈都没了，两个妹妹早就出嫁了，这个你知道。那房子拆迁后，政府给了几万块钱的拆迁补偿款，都让我那个小弟给拿走了。他说是要去做什么生意，哼，天晓得他要干什么？”
周海强听出，张军对于自己的家人感情十分淡漠，所以他也就不再细问了。
此后，周海强和张军见面的次数其实是很少的，因为张军经常不在家，偶尔见到了，他也很忙，两个人连酒都顾不上喝一次。
到了八十年代末，周海强开始走背运了。他所在的无线电器材厂因为经营不善，变得越来越困难。一开始是发不出工资，后来干脆倒闭，周海强只好下岗了。
下岗后，周海强就陷入了困顿之中。他的父母都早早地去世了，也没有留下什么遗产。由于家里生活困难，他和妻子的关系也开始恶化。很快，两个人就离婚了，妻子带着孩子走了，只剩下周海强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家里。
在周海强最为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去找张军帮忙，再说想找他也找不到，因为他家里总是没人。
到了1991年年初的时候，周海强正一个人在家里琢磨着该到哪里找点零活儿干，忽然外面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正是张军来找他。
张军对周海强说道：“兄弟，前几天我回到金河市，偶尔路过你工作的那个无线电器材厂，发现那里已经拆迁了。这时我才想起了你，于是就来找你。你现在怎么样？下岗之后找到新工作了吗？”
周海强苦笑了一声：“大军，难得你还想着我。我现在可是彻底跌入无底的深渊了，想哭都找不着哭的地方啊。”
张军说：“走吧，有什么话，咱哥俩酒桌上说去。”
两个人又来到酒馆喝酒。周海强把自己的窘境一五一十地向着张军说了。张军听了，叹口气说道：“兄弟，我现在其实比你还惨呢。你虽然说是很穷，但至少不欠别人什么。我不同啊，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成天追着我要钱，我是没处躲没处藏啊。而且，唉，我的老婆也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军。”
张军喝了口酒，说道：“像我这样做生意的人，哪有每天都保证赚钱的？有赚有赔是必然的，这就看你的运气了。我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从前年开始就赔钱，一直到去年，不但赔钱，而且还欠了不少债。我那个老婆原本就是个江湖上的交际花，交往的人特别多。她见我穷了，而且还欠了那么多债，就不愿意跟我过了。于是，她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硬是和我离了婚。现在我也变成孤家寡人了。”
周海强听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喝了口闷酒。
张军说道：“兄弟，这点钱你别嫌少，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说着，他拿出了五百块钱递给了周海强。
周海强说什么也不要，张军硬塞给了他，说道：“我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穷，也比你强点，拿着，一定要拿着。”硬是把钱塞进了周海强的兜里。
周海强对张军说：“你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吗？”
张军说：“那房子离婚的时候判给了我。不过，我现在把它租出去了，赚几个租金也好过日子嘛。我另外租了一处小平房在里面住，我把地址写给你。你可不要向外人泄露哦，因为有债主一直在追我呢。”
从这时起，周海强和张军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两个人见了面，除了在一起喝酒发牢骚之外，还彼此之间交流挣钱的信息，像什么哪里需要做工的，哪里需要什么人才等等。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穷困潦倒，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善。
这一天，张军和周海强两个人喝完酒从饭店出来，走到了一处街边，张军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周海强说：“海强，你还认识这个地方吗？”
周海强抬头看了看：“这……这不是西顺街副食品商店吗？”
张军笑了：“是啊，是这里，只不过现在改成贸易货栈了。海强，当年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啊。”
“呵呵，是啊，那时候咱俩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儿都敢干。我听说事后警察还到商店里调查过呢，只不过没有什么发现而已。”
“嗯，是这样的。当年，我也曾经装成一个看热闹的小孩混在人群中在这里围观。警察确实发现了我是从烟囱进去的，然而他们就是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干的。”
周海强点点头：“大军，你在这方面确实有天才啊，从小你就……呵呵。”
张军也笑了笑，忽然他说道：“海强，咱们哥俩再弄它一次，你看怎么样？”
“这……”周海强怔住了：“你，你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周海强一惊：“大军，这可不比小时候。那时候咱们小，就算被抓住也不会有多大的事儿。现在可不同了，现在咱俩都是成年人，一旦被抓住，那是肯定要坐牢的。”
“你现在每天给人家扛煤球、拉白菜倒是不会坐牢，可是你挣不着钱？你还没想明白吗？这个世界上风险越大的事情收益就会越大啊。”
“我……”周海强无语了。
张军接着说道：“海强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现在想喝顿酒解解馋都要靠我帮忙才行，你都眼看着四十岁的人了，你打算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大军，我，我这个人一向胆子小，我实在是不敢……”
张军说道：“你的父母都是六十多岁就没了吧？你跟我说过，他们都是常年的高血压，最后死于突发的心脏病。另外，我听你说你姐姐现在身体也垮了，长期卧床不起。海强，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家的遗传基因不好，每一代人都寿命短。你现在不到四十岁，到了六十岁，估计你也就差不多了。海强啊，你余下的人生时光已经不多了，你打算着就这么浪费掉吗？你坐过飞机没有？你到全国各地旅游过没有？你和模特级别的美女睡过觉吗？海强，你不打算在余生中享受到这些吗？好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过些天我再去找你。”
说着，张军转身就走了，只剩下周海强自己站在那里发愣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周海强还是靠着给人家打零工挣几个钱。一天，他给一户人家搬家具。他背着一个衣柜，吃力地爬上五楼，到了屋子里把柜子放下，但是主人家却发怒了，原来，周海强刚才不小心把新买的柜子碰了一下，光洁的漆面上出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凹坑。
主人家登时就不干了，说这套家具是进口的，贵得很，要周海强赔偿他们。周海强说我哪里有钱赔给你？再说这么小的一个坑也不影响外观，你们不能讹人啊！
结果他和主人家就吵起来了，双方还动起了手，周海强被踢了几脚，然后又被赶出了门外，工钱自然也就拿不到了。
周海强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这时，他想起了张军对他说的话，忽然觉得实在是有道理。难道自己今后就这么像条狗一样地活着？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自己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混到死为止吗？
周海强又想到，张军这个人可是不一般，从小他就聪明过人。自己跟着他盗窃副食品商店结果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后来，他们又在一起偷过几回东西，每次张军都计划得十分妥当，周海强照着他的话去做，从来都没有出过事。
“张军想做的事情一定是有把握的。”周海强在心中想道：“跟着他一起干，不会有事的。”
于是，周海强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张军一起去作案，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争取自己也能享受到该享受的东西。
周海强便去找张军，对他表示自己想通了，要和他一起干。张军握住他的手说：“海强，你能愿意跟我一起去做大事，我真是太激动了。你这个人其实也是有很多优点的。你做事踏实、稳重，尤其是对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我是最看重这一点的。其实想跟我张军做搭档也没那么容易，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他们就是想来入伙，我还不要他们呢。”
周海强说：“大军，你就说咱俩该怎么办吧？我完全听你的。”
张军说：“你别着急。这下决心要快，但是行动起来却要慢。必须经过认真的准备，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之后，咱们才能动手。不然的话，咱们很快就被警察给捉住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周海强说；“你说的对，我完全赞成。你就说咱们眼下该干点什么吧。”
张军笑了：“眼下，你只能是先回家，继续去打零工，继续去听人家的臭骂、挨人家的拳脚，然后等着我来找你。当我去找你的时候，那就说明咱们的八字已经有了一撇，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