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场面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不过看司乐蝶身后的保姆李姐那平淡到看破红尘的眼神，叶梅友又有一种是自己太没有见识的感觉。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说：“名字挺好听的，你如果将来有弟弟妹妹的话，可以叫司乐玛。”
这家人起的什么鬼名字，他女儿名字多好听，叶小鹅。
保姆李姐：“……”不是，这怎么还满门忠烈了呢？
司乐蝶想了下，然后说：“我妈可以改成这个名字，但是我外婆估计不会太高兴。”
那你爸就会高兴吗？叶梅友内心腹诽，嘴上却说：“没事，你可以跟你外婆商量商量，万一她乐意呢？”
司乐蝶思考片刻，然后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我回去会建议我妈妈改名字的。”
我随口一说，这孩子怎么还当真了……叶梅友露出礼貌的笑容，好奇道：“不过，为什么是你妈妈改名字呢？”
司乐蝶眨眨眼，道：“因为你……因为妈妈说爸爸难产死了啊。”
旁边的保姆李姐已经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两个人有病吧？
直面了“孩子她爸难产死了”这一冲击的叶梅友精神一阵恍惚，因为爸爸死了，所以起名叫司乐蝶。
这逻辑太硬核，偏偏别人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唯一的问题是……叶梅友不动声色地按住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腹部，思考：为什么，是爸爸难产死了？
难道孩子她爸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不然……这小朋友的妈妈也不至于这么狠，连“难产死了”这种瞎话都编出来了。
于是叶梅友忍不住流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你妈妈独自抚养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司乐蝶脸上也流露出了怜悯的神情：“我今天才知道，我妈妈真是不容易啊。”
保姆李姐就眼瞅着这两个人脑回路莫名其妙地就会到了一处，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不是？我雇主年轻漂亮、事业有成还家里有钱……据说之前请来奶孩子的月嫂一个月一万多块，她生完孩子休养了也就一个月就上班去了……我看她每天活得可滋润了，她哪里不容易了？
李姐又不理解了。
这大概就是正常人跟他们的区别吧。
李姐看了下时间：“小蝶，该上课了。”
“哦。”司乐蝶不高兴地扁了扁嘴，然后犹豫了下，问叶梅友，“爸爸，你是在这里上班吗？”
“……”不能因为我跟你早死的爸长得像就管我叫爸爸啊，叶梅友维持住笑容，“我是来帮忙的，就今天这一次。”
“哦……”司乐蝶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问，“我该去哪里找你？”
叶梅友耐着性子问：“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司乐蝶想也不想：“跟我妈妈一起开追悼会。”
叶梅友笑容僵在脸上：“……”
保姆李姐连忙打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位先生你别生气。”
叶梅友看保姆李姐尴尬得恨不能徒脚开凿地下城堡的样子，就算有气也生不起来了，更何况他本来也没生气：“没事，没事……毕竟我也没死……不是，我说我家孩子也差不多大。”
李姐松了一口气。
司乐蝶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梅友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的社交模板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啊？正常人不是先问名字，再说其他吗？
不过他自诩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并没有在小孩子的逻辑上太过纠结：“我叫叶梅友。”
司乐蝶一脸笃定：“爸爸。”
“我不是。”叶梅友也一脸笃定，“你爸不是已经死了？”
司乐蝶：“你诈尸了。”
叶梅友：“……我还活着。”
司乐蝶皱着眉：“死人诈尸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好牛逼的逻辑闭环，叶梅友已经开始佩服这孩子的家长了：“知道了会怎么样？”
“知道了……”司乐蝶想了下，然后道，“知道了就知道了。”
叶梅友一时接不上话来：“……”难道不是知道了就回归平静了吗？
司乐蝶还挺逻辑完善的：“毕竟是我爸爸，不同于平常死人。”
叶梅友于是愈发佩服孩子家长的教育水平。
保姆李姐再次提醒道：“小蝶，我们要走了。”
“我再说一句话。”司乐蝶抬头对李姐说了这一句之后，对叶梅友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叶梅友好奇地凑过去，心说难道是舍不得我？
司乐蝶小声对他说：“你以后别来了。”
叶梅友真实迷惑：“为什么？”
司乐蝶确信：“因为我妈妈会超度。”
叶梅友：“……那还真是失敬了。”
这边司乐蝶跟自己“诈尸”的爸爸相处甚欢，以至于不想去上游泳课了，那边司薇甜面对自己每周必见的爸爸妈妈，只能垮起个批脸。
老宅里，一大家都衣着光鲜看上去像是和和美美的样子，一个个小家庭团结在司家二老身边，孩子们轮流表演才艺。只有司薇甜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里，喝着老爷子买的好茶。
“你孩子呢？”司老爷子——司微甜的亲爹从孩子堆里抬起头，递了一个眼神给自己那个一向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女儿，“怎么又自己来了？”
“上游泳课去了。”司薇甜就像是没有感受到自己老爸话里的谴责一样，“家里这么多孩子，少她一个不少。”
“胡闹，家里吃饭怎么能不来呢！”司老大见父亲脸色不好看，连忙呵斥出声，“上课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今天吗？”
“不想她过来看人眼色。”司薇甜毫不客气地说，“她是死了爸，又没有死了妈，没理由跟这里受气。”
“你还有脸说！”司老爷子气得一顿拐杖。他今年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司薇甜是他年近半百得的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宠着，别说打骂，连说话大声都少有——直到司薇甜凭空变出了个孩子为止。
司老太太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跟她生气，小甜就是说话不好听，还是个孝顺孩子。”
司老爷子一顿拐杖：“她孝顺个什么！你看她给孩子起那是什么名字！”
二嫂扭过头去小声嘟囔：“没准是事实呢。”
二哥扯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说了，万一那个小魔头听到了又是麻烦。
司薇甜倒是没听到自己二哥二嫂的对话，不过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嘴里肯定没有好话。
“我的女儿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吧，反正也碍不到别人的事。”司薇甜悠哉悠哉地品着茶，看那姿态，比她爸更像是一家之主似的，“爸你要是真觉得她名字不好听的话……”
“你少拿话堵我！”司老头哼一声，早就有所准备地拿起来旁边的字典，“我这回准备了十几个名字！”
司薇甜眼睛眨了下，毫无痕迹地接上了话：“不好听你也忍忍吧，小孩子改名字很麻烦的，万一改了之后孩子认知上出现障碍就不好了。”
司老头差点跳起来抡拐棍抽她。
司家的例行聚餐在其他人有惊司薇甜无险的情况下，勉强算是安稳地结束了。
司家大哥二哥三姐四哥面对暴跳如雷的老爷子和叛逆的小妹，都维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超脱状态。他们巴不得老头多骂几句，最好跟司薇甜断绝关系——毕竟老头一直以来就偏宠现任生的小女儿，将来分家产的时候指不定司薇甜要拿走多少呢。
只有司家大哥在送小妹出门的时候，为了维持形象，意思意思劝了两句“不要惹爸爸生气”之类的和稀泥发言。
晚上，筋疲力竭的母女两个在自家客厅相会了，保姆李姐在厨房准备晚饭。
司薇甜先关怀道：“游泳课上得怎么样？”
“很累，就是教练不跟我聊天。”司乐蝶礼尚往来，“家庭聚会骂得怎么样？”
“还好，老头身体今天也很硬朗。”司薇甜想想老头手边那本大厚字典，觉得还是问问女儿的想法比较好，“你外公说要给你换个名字，你什么想法？”
司乐蝶坐直了点：“我可以改名叫‘魔法少女蝶之花’吗？”
“不行，因为中国人起名最多六个字。”
“那……”司乐蝶冥思苦想，大约一分钟后说，“那就叫‘魔女蝶之花’。”
司薇甜面露怀疑：“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动画，比如《魔法少女小圆》之类的？”
“没有，主要是这样字少。”司乐蝶实话实说，然后问，“这个可以吗？”
“当然不行，你外公要把我打死的。”
司乐蝶恢复躺平：“那不改。”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你名字好记。”
说起名字……司乐蝶看看原来摆“遗像”的位置，换了个话题：“我刚才做了个梦。”
“刚才？”你也没睡着啊。
“对，就睡着了大概一秒钟。”
“……行吧，你梦到什么了。”
“爸爸给我托梦了。”
司薇甜冷笑：“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你改名叫‘司乐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