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陨落
燕国首都，龙城，宰相裴迟府邸内，吴显贵忝着脸，正围着他的姑姑吴夫人身旁转圈圈，前一个谢谢，后一个么么，叫的好不亲切，看着真让人恶心。
这时，裴迟恰巧到来，跟没有看到吴显贵似的，径直走到吴夫人面前，就要与美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吴显贵见到这一幕，也是惊掉了下巴，他万万没想到，在人前一向刻板严谨的宰相大人，还有这样一副“别开生面”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吴显贵一边心里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一边还想着，赶紧溜之大吉啊，要是被发现就完蛋了啊。
裴迟进来时没有看到吴显贵，在吴夫人的不断示意下，这才发现还有他人在场，一时尴尬，断喝一声，停住了吴显贵想要逃走的动作，说道:“显贵啊，你这个小滑头也在啊，来老夫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看您老说的，就是没什么事儿，侄儿就不能来看望看望您老人家吗，您老对侄儿可是有再造之恩呀，此恩胜于父母，侄儿就算是再不通人情，那也是要天天念您的好啊，这不，侄儿前些日子得了一株三百年的老参，思前想后，身边也只有您这样品德高尚的人才配享受，今儿正好得了空，就赶紧给您送来了。”
吴夫人在一旁附和道:“吆，贵儿啊，什么时候小嘴这么甜了，真懂事儿，还知道孝敬长辈了，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那姑姑我这里也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还给吴显贵使了个眼色，吴显贵也是心领神会，当下就明白了过来，暗道：“这送礼也是一门学问啊，必须要好好学习。”
裴迟不置可否，说了句:“显贵啊，跟我来书房，聊聊。”
两人一前一后，前者虽老，身板却挺秀，后者年轻，却猫着个腰。
不等吴显贵开口，裴迟就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小子，好的不学，净整些没用的，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谈判可是一门学问啊。”
“请姑父教我，侄儿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栽培。”
“你听好了，谈判时只要抓住三点，就八九不离十了。第一，要知己知彼，了解彼此都有什么牌；第二，理清繁丝，通过在无关紧要的条件上反复试探，想办法知道对方的真实需求是什么；第三，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其他的都好商量。”
“这三点记住了吗？明天再来给我汇报，等我满意了，你就可以出发了！”
“侄儿多谢姑父教诲，这就回去拟一个清单出来，明日一早就拿来给您老人家过目。”
翌日清晨，天还没完全亮，吴显贵就如约而来，向裴迟汇报道:“侄儿给姑父大人请安，孩儿昨日听姑父一席话，以前没想明白的事情也都串联起来，真是内心豁然通达，胜读十年书啊！”
“你倒是说说看，你都想明白什么道理了？”
吴显贵也不啰嗦，直接从袖里取出一张清单，恭恭敬敬递给裴迟。
裴迟见是谈判清单，颔首称赞道:“不错，不错！”
随手拿来朱笔圈了几处，吩咐道:“我圈的三处是不可退让的，其他的随意！”
吴显贵拿着清单，正准备细看之时，裴迟说道:“还不出发，留着吃早饭吗？”
吴显贵当即反应过来，说道:“姑父身居宰辅要津，日理万机，侄儿这就告退…”
在去往吴国的路上，吴显贵坐在马车上，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从怀里取出那张清单来，看着两处被朱笔圈起的地方。
第一处，请回太子殿下。
第二处，吴国王子质于燕。
第三处，每年岁币二十万两白银。
前两处后面还有重点标记的三角形，而第三处后面没有，吴显贵此时心里再次确定，这次的任务，救回太子和携来人质才是重中之重！
经历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吴显贵终于来到了吴国都城宿安。
谈判的地点被安排在了鸿胪寺，吴国这边的谈判代表正是鸿胪寺卿李典，前任宰辅李瀚的儿子。
谈判之前，李典还询问过齐王，该如何去谈，齐王说道:“大方针只有一个，那就多要好处，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最好是能谈来一段十年八年的和平期，其他的细枝末节，你自己把握，我就不过多干涉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或者把握不准的地方，回去问你老爹，他做过两朝宰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教你很多道理，你可要好好学习呢！”
齐王本就懒散，对于公事也是能躲就躲，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天天陪着老婆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这不，今天他又跟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拌起了嘴。
“丫丫，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这只熊娃娃还是我寻遍了所有的宿安坊市，才找到一位非常有名的能工巧匠织成的，我把它送给你，你把玉佩还给我，好不好？”
如音瞪着她那一双卡姿兰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似在衡量熊娃娃和玉佩中的哪一个对她更有吸引力，不多时，就装作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惊讶说道:“哇，好漂亮的熊熊，谢谢爹爹，爹爹再见！”
说完就抱着小熊准备往后花园跑。
齐王见状，岂能让自己的精心准备，“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立马叫住如音，说道:“丫丫，你给我立正，咱不是说好的，我给你小熊，你给我玉佩吗？你怎么拿了熊娃娃就想跑开呢？丫丫是个乖孩子，听爹爹的话，这玉佩对爹爹很重要，你也不想看着爹爹难过，对不对，所以，算爹爹求求你，把玉佩还给爹爹，好不好？”
丫丫听闻，转过身来，两手叉腰，嘴巴嘟嘟，气鼓鼓地说道:“爹爹耍赖皮，我可没有同意拿了熊熊，就给你玉佩，更何况还是你亲口说的，等我把玉佩玩腻了，再还给你的，现在我还没玩腻呢，你就三番五次，变着花样找我要，爹爹说话不算数，羞不羞呀，我都替你害臊！而且爹爹刚才说自己会难过，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你分明就是躲懒不想干活，才有这么多时间，天天追着我要玉佩，等我有机会了，一定要到大伯那里参你一本。”
如音说着说着就入戏了，越说越起劲儿，眉飞色舞的，话在尽时，更在齐王的错愕之中，一溜烟地向着后花园跑去。
只是，如音没注意到，齐王在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时，神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看着丫丫刚才站立过的地方，齐王满眼爱意，喃喃自语道:“是天意吗？丫丫还这么小，她自然不会明白这玉佩意味着什么，或许哪天她就玩腻了呢，到时候再问她要过来吧，现在就先由着她吧！”
谈判还在进行，寒山城外，燕军十五万大军仍然集结，严阵以待，如猛虎注视着猎物，监视着寒山城的一举一动。
中军大帐中，乐晨已不负当日光彩，他的身体更是难言巅峰，相反，却是每况愈下，自从止战以来，他已自知再无亲眼见证燕国一统天下的那一天，一直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已然破灭，这就更加速了他身体毁败的进程，此刻的他，双眼变得浑浊，反应迟钝了下来，腿脚也变得笨重，行动多有不便。
昏暗的大帐内，乐晨静静地躺在卧榻上，一众燕国将领分立两列，为首的三人正是雄狮军团长哈哲、猛虎军团长白绩和猎豹军团长坎布。
乐晨已经油尽灯枯了，而此时，他却突然坐了起来，一一看过身边的众位将军，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怕是过不了今晚了，稍稍闭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睁开昏暗但沉着的双眼，说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见证燕国统一天下，你们要记住，我走之后，一定要以统一天下为己任，结束这场数十年来的纷争！”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歇一歇。哈哲、白绩、坎布，你们三人留一下。”
随着众人鱼贯而出，大帐内只留下了哈哲三人，他们是燕国三大军团的主帅，他们所代表就是燕军的最强战力，乐晨见众人出去，这才接着说道:
“我死后，你们不要发丧，要封锁消息，中军大旗就让它屹立不倒，只有这样吴军才不敢轻举妄动，那边的谈判方能按照我们的意愿，顺利进行！”
“还有，我已是将死之人了，也不怕你们嫌我啰嗦，我再多说一点，关于未来燕国的朝局变化的。我观太子为人，有勇有智，就是缺了一个敬畏的人，将来或可成为一代雄主，一统天下，也或许只是昙花一现，被身名所累而死！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们好好辅佐他，早日将战争永远消弭，让灾祸不再降临人间。”
“你们好自为之吧！”
乐晨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了他的临终遗言，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一代战神就此陨落，不是在战争的途中，却是在停战的间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