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隆兴街
接下来的日子,赶路成为主要事情,花中月再也不去陈请热闹处去玩,车马于六日后到达京城。
入京之时,残日留得些墨紫霞光浮于天边,街下远处精巧繁密的红楼高阁如蒙住一层黑幕叫人只辨高低不分形貌。
马车慢踏前行半晌,城内升涨的荧荧灯火遍开远近,成线似的绵延深长。
他们行至的坊巷人声鼎沸,店肆林立。
轻荷趴在车窗边,一脸的兴奋与羡慕地目送着每个从马车边经过的人:“小姐,这就是咱昌锦国的京城吗?好多人啊。”
她是在遥城被钟祥老管家买来做他家小姐侍候丫鬟的,望着外面无一不透露尊荣华贵的盛景,眼都看花了。
而花中月从小就在这花天锦地里长大,进了京,也算是重返故地,了却思念之情,她悠哉地倚着车壁:“你看的只是京城一隅,等空闲了我带你转转去。”
“真的?”轻荷满脸期待地欢呼了一声,蓦地她又收起笑意,“但,大公子他能让您出来吗?”
提到这儿,花中月面露窘颜,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挺起脊背正坐好。
她这个大哥,对她好那是无可挑剔的好,对她严那是‘惨无人道’的严。
花中月最喜欢大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一面,可作为家中长子,自幼庭训严谨,造就花东阳骨子里少不得读书人傲然坚毅的秉性。
久而久之,那凛然正气之中也潜着一股子执拗的魄力。
令人先是蒙蔽在他温柔里,正要与之亲近,他就会冷不丁冒出来指正你的漏失,而犯的错确实无可辩驳,叫你不得不低头认错。
于旁人而言以礼相待淡之如水,于亲友,时刻恪守本分。
花中月随性惯了,对此吃了不少苦头。
思及此,她打了个冷颤:“轻荷,大晚上的,别说恐怖的事情。”
阿嚏——
此时花府外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手持灯笼翘首以盼,因薄衫不胜风寒打了个喷嚏,小厮连忙送来裘衣。
“大公子,您还是进去等吧,小姐马车到了,小的再向您禀报。”
“不必。”
他回头披衣,府上高挂的灯火映照半侧俊颜。
站在门口的正是花中月的大哥花东阳。
诚如花中月所感,他们到时,花中月一年多未见她大哥,她欣喜忘形地从马车跳下:“大哥!”
花东阳怕小妹摔着,满怀接住她后,又开始小声言教:“小妹,两位殿下还在此,注意仪态。”
“哦。”花中月低头揉揉鼻子,乖巧的立于一旁。
“多谢殿下和二皇子一路对小妹照拂。”花东阳做了请的姿势,“臣已备下晚膳,若殿下和二皇子不嫌弃,可到寒舍歇息片刻……”
周砚澈执鞭勒缰绳,马蹄急踏欲行,他公事公干道:“你们兄妹好不容易相聚,本王和二皇子就不叨扰了。”
他颔首回礼,命令一声我们走,一小队人马扬尘纷纷离去。
“恭送二皇子,恭送殿下。”
人都走远了,花东阳才收了俯礼,花中月一把捞住花东阳的胳膊:“哥,我可想你了,你看你都瘦了。”
花东阳被他妹妹拽的路都走的七歪八倒的,他努力调整行步姿势,无济于事。
没有外人在侧,花东阳无奈放弃了纠正花中月举止的礼节。
“我也很想你们,爹和西星还好吗?”
“他们好着呢。”
“爹半月前与我来信,得知你先过来的消息,我那晚都辗转难眠,一心想着恨不能马上与你们团聚。”
“哈哈哈……”
兄妹两人进了中厅,花东阳让人备下一桌子好菜,都是花中月爱吃的。
花中月啃鸡腿的功夫,碗里已经堆满了各种菜肴。
“哥,我自己会夹。”她咕哝着嘴,执起筷子。
花东阳仔细拭去她嘴角的油渍:“妹妹,我近些时日可能会奔忙于朝中,大概也没太多闲暇陪你。”他拿出钱袋,“这几日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等哪天在府中待闷倦了,可出去走走,切莫走太远让我寻不到你。”
花中月咽下口中食物,把钱袋又退了回去:“我有银钱。”她示意,轻荷搬来个箱子,“这是爹和二哥让带过来的,爹说待到他和钟伯到京,再行理账。”
花东阳刚上任没多久,他那点俸禄将好养活他和这几个仆人,怎么还能让他再出。
“我可不管存放这么多钱。”费神的事,花中月向来爱推个干净。
“好。”花东阳合上箱子,“不过,钱袋里的你拿去,箱子里的备不时之需。”
朔风如刀,寒意刺骨得冷,已有四五日这般,灰天混沌,似是蓄了更为恶劣的霜雪要降。
花中月躲在暖阁里烤着旺炉犯困,哪儿也去不成。
她捻着果子,巴望着昌锦的京城初雪快点到来,好出去踏雪。
可又过了几日,那风竟吹走了乌云,郎朗暖阳好不惬意。
窝家多时,花中月趁着天好重新浪回了闹市。
“听说隆兴街又进了批上好的青提绫织锦。”
“对啊,宫里娘娘妃嫔都用过那料子呢。”
“还有还有,我跟你们说,那条街上的胭脂水粉涂上之后肌肤吹弹可破,如雪如玉。”
“这么好,你买了?”
“买了,不买能和你们分享吗?”
走在花中月前面一众女子,争相讨论着一个叫隆兴街的地方。
花中月随着她们的步伐行了一段路,觉得甚至有趣好玩,于是追上前,福了礼:“各位姐姐妹妹,请问你们说的隆兴街在哪儿?”
其内一女子拢拢手炉,上下打量她好奇询问:“你刚来的京城?”
花中月真诚地点头。
那女子笑了笑,热心道:“出这条街左转,那边挂了幌旗,一眼便可瞧见。”
“哦,谢谢。”
“哎,你等等。”花中月拉着轻荷要离开,突然又被那女子叫住,花中月不明所以地停下。
女子近前端详着花中月的脸庞,花中月跟着她的视线更不解的转动。
少顷,她道:“你的口脂和妆粉哪儿买的,可有铺子?”
弄半天原来为这事,花中月:“我……”
“我家小姐出门……”轻荷傲气刚要答话,花中月赶忙阻止她,灿然翘唇:“我出门就是来买这些的,之前的是从很偏远的外乡买的,这不刚进京用完了,想着再去买点其他的。”
“哦,这样啊。”
女子有些失望,另一女子推搡她走,还调笑道,“走了走了,人家冰肌莹彻是天生的,没看她本就长了张明艳绝世的脸嘛,不施粉黛都好看。”
“就是,人家涂脂粉那是锦上添花,咱们涂是遮人耳目。”
“哈哈哈,哪有啊。”那群女子起哄打趣的没进人群,花中月舒了口气。
“小姐你出门明明只洗了脸,什么也不曾涂抹,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因为……”花中月侧过脸,笑容撩起些俏皮,“马上就要去涂了呀,走,带你选脂粉。”
两人并肩行有半柱香,隆兴街的幌旗赫然飘荡于街口。
那街人流如织,多以女子进出其间。
她们挤进里面才发现,整条街贩卖的全是女子所需之物。
簪环珠玉,锦缎蔻丹,还有各种果子和汤饮,简直闲游的天府宝地。
从主街穿过去,地方豁然开阔,一座五层回环式的塔矗立中心。
塔檐飞斜,坠铃铛清脆,围塔方圆设有百十个石凳石桌供人休息。
花中月和轻荷行到高塔前观摩,里面是悦耳之音断续传出,是买卖各类器乐的地方。
上到四层,通往五层的木梯被人看管着,她们在四层往下望,周遭街景一览无余。
轻荷提着买来的东西手酸腿酸,花中月帮她拎了些:“咱们下去歇会儿。”
花中月刚碰到凳子腿直直的伸出去没了坐相,轻荷瞥了眼别的女子,立即把她家小姐的腿又摆正回去:“小姐,不能这样坐。”
看着轻荷小心谨慎的样子,花中月嫣然大笑,她拈了颗甜枣放进嘴里:“轻荷,你有所不知,京城的人不比遥城,在这里他们多管顾自己,对别人之事不太在乎的,只要你不是做的太出众,他们都视而不见,不信你看。”
轻荷一脸疑惑地掠视四周,确实没人在意,她累得直不起腰,索性跟着她家小姐也舒展开腿脚。
花中月瞧着她不再那么拘谨,推过去买的甜食与她开始谈天说地。
孰不知,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在坐下之时,已被尽收到站在高塔五层之上的一群人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