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花越
“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哈,去那种地方待得时辰短,哈哈哈,关系大了去了……”回到府衙,褚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这两句的时候,褚瑞正好赶到,当时在屋墙外听得真真切切,褚瑞弯腰捧腹接着道,“走正门被人看见了,不得坏了贤王殿下您英勇神武的名声嘛,哈哈哈……”
啪——
周砚澈脸色黑得滴墨,拳头紧握重锤于桌,桌上壶盏翻起清脆的波动声,褚瑞迅疾食指交叉堵在嘴上几欲逃走。
“拿来。”
身后人森冷启口,褚瑞开门的手又缩了回来,笑眯眯的奉承道,“王爷大度,您就当赏给我的吧。”
“拿—来——”
周砚澈一字一顿的威压,褚瑞心在涌血。
平常讨回来的东西,无论多少大小,周砚澈一般都不会过问,直接纳入自己囊便可,而此时调侃惹怒了主子,主子明显是要拿他的心头好‘报复’他。
褚瑞忍痛割爱,他怏怏地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搁置桌上,打蔫儿地手一拱:“陈文生已被教训,他身上确实有个方形黑色胎记,半数追回一百三十两,花楼里用去的钱财实在有心无力,褚瑞告退。”
吃了瘪的人离去,周砚澈未看桌上一眼,继续品茗沉思。
戏客是一种盛行于花楼里恶趣的游嬉玩癖,只要出得起高价收买花楼与戏客,就可观赏到活生生的风月。
这钱原是给陈文生作戏客的赏钱,不料他色急焦渴,差些染污花中月的眼睛酿成大错,自是不配得到人财双收的好结果。
不过,那小姑娘也不知看到多少,又会如何理解今日所见之事。
他生出些悔意,不该纵她太多,带她去那儿。
呼地一阵风骤然刮开虚掩的房门,烛火熄去。
迎面风寒冷峭,吹散了周砚澈的晃神。
他哑然自笑,这等乱人心志,让他今后如何自处?
恐怕要关起门来见着活人,心才能真正安定。
开堂日,衙门外熙熙攘攘聚了很多人,他们大多是来看热闹的。
泉遥人人安居乐业,打官司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极少需要用到讼师的地步。
在陈文生递去状告文书时,官府受理的衙役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双方都有讼师,这意味着县令只需判断他们证据是否充足,哪方更合律法更合常情,再予以定夺,这倒省了县令大人从头调查的麻烦。
苏娘因禁足在家,她被迫与婆母和陈文生一起由家而来,三人站在官府门口等待开堂。
众人都自觉让出些地方,百十双眼睛异样的打量着苏娘,使得苏娘头埋得更深。
“苏娘,你何苦至此呢?”人群里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高个男子,他盯着卑弱的苏娘,面上带着规劝的善意柔情讲道,“出嫁从夫的道理你该懂得,如今把夫家告到公堂,不谈官司胜败,你往后还能安稳几日?糊涂啊。”
苏娘原就心中有愧疚,再加之三天留家时非人的虐待,听见那人这般说辞,她神思恍惚游离起来。
为什么要告他们呢,她紧紧绞着衣角怀疑着自己的决定,身心折辱,天旋地转间颤颤巍巍的扶住了墙。
老妇与陈文生见到苏娘难受,两人得意的相视一笑,谁都没上去搭把手,反而堆笑的连忙上前:“郭然先生。”
郭然温雅的颔首,接着走向苏娘:“你夫君已去,夫家念及旧恩,剩得婆母与小叔对你百般照拂……”
“照拂什么呀——”一声拔长慵懒的挑衅音疑问挤进话中,引得众人四周张望,旁侧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少年。
少年脸庞黑黢黢的,颊面麻子夺人目光,多到好似麻子上长了张脸,说丑吧,五官又周正,尤其眼睛净亮清澈。
他行至郭然面前,仰头对着郭然惊愕地说道:“婆母和小叔对她百般照拂,都照拂到公堂来了?”
郭然凝眉:“你是何人?”
少年指指苏娘:“她的讼师喽。”
花中月画的妆容太别样,苏娘瞪大双眼确认了几遍才认出她。
“叫什么名字?”
“哎呦呦。”花中月抱臂绕他一圈审视,话里充满浮夸的敬佩,“早就听说郭大先生活似蟾蜍般目高远见,今日初见果真如此,也不怪您连我姓名都不知,就要和同行的我对簿公堂了。”
请讼师打官司,首要的是摸清对方讼师辩讼章法,做到知彼知己。
郭然历经百案,为人傲气自持,自是不把其他讼师放在眼里,而且有关孝义案明面上是再简单不过的官司,他更眼高于顶。
花中月真看不惯他摆出的那一副高高在上说教别人的伪面。
“你!”郭然徒然不悦,行人在场,他压下怒火,又拿出高人雅士的风范理论道,“你我初见,为何恶语伤我?”
“伤你?我只是才疏学浅不善兴词拟人罢了。”花中月哈哈一笑,转而嘲讽语气,“但先生,我看你慧心妙舌,志诚君子,可刚才怎么会对我的申讼人说出比恶语还恶心的话呢!”
郭然冷笑:“在下体惜苏娘的不易,还有错了?”
花中月摆手:“当然没错,不过空口白话实在无趣,如若你和我一起替苏娘讨公道,那才叫体惜。”
“狂口小儿!”郭然气得面抖,老妇和陈文生见状,忙拉住死要面子的郭然,府衙内恰巧出来了衙役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陈李氏、陈文生,苏娘,进衙内候审。”
花中月乔装男儿身,她没有去搀扶苏娘,目光冷冷一扫那三人,先昂首阔步地迈了进去。
苏娘受到了郭然的言辞影响,刻下正郁结于色,身子也摇摆失神地拖着前行。
花中月怕她坚持不住,低声说:“苏娘,开弓没有回头箭,想想腹中孩子,还要他在施暴和饥饿中存活吗?”
苏娘闻之,眸里泛起些活络,她抬眼,里面多了些期许求救。
花中月暖笑,“你作为母亲,该为未出世的他去争取安康与快乐,别害怕,善恶自有公断。”
苏娘摸摸肚腹,拭去无力的泪水,坚定地点点头。
堂上,县令正打着盹儿,没到开堂时辰,这也并无不妥。
花中月一干人站定等待,后方忽然有衙役急匆匆地跑到县令身侧耳语。
县令不耐烦地打着哈欠,嘴巴刚张到一半,似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硬生生收了回去倦态,微微欠身,时不时地还向后侧堂望去。
后侧堂与正堂之间薄墙相隔,是上级官员及贵人旁听所在。
花中月出门前以为周砚澈和花崇凛都去了坝上,孰不知此时他们早已处理完公事来到侧堂。
“王爷,为何引老臣来此?”
花崇凛念女儿调皮好动,好容易得了闲,想着带她一起陪同贤王殿下出去走走,然而还没入府寻花中月,周砚澈便直接将他带到了泉遥府衙。
正堂已经开始审理,惊堂木拍了之后各报家门。
后堂的周砚澈开口:“老师,你听。”
正堂清晰地传来,“学生郭然,原告陈文生与陈李氏的讼师。”
“学生花越,被告苏娘的讼师。”
花崇凛一顿,花越……
这不是他女儿的声音吗?虽然有意压嗓,可实打实的错不了。
她没在家?怎会无法无天的跑来帮人打官司?
花崇凛怒上眉梢,周砚澈笑道:“花小姐为百姓伸张正义,这事我知道,若要责罚,我也有知情不报之罪。”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请老师稍安勿躁,一切等退堂以后再说。”
周砚澈言出必行,为花中月挡住她爹,而花中月本人还在正堂与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