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中月
这时,突然旁边有人提醒了一句:“花小姐身上有伤,大人打时手下留情才是。”
轻飘飘的话传进花崇凛耳里,戳破了僵局。
他连回头看是谁都没有,直接咣当扔了鞭棍:“伤?伤哪儿了?”
花中月斜着身子困惑地看花崇凛身后开口的周砚澈,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起身卷起宽袖,声泪俱下:“呜呜……胳膊上,爹,我这伤口可深了,流了好多血呢。”
因为和周显打架,纱布外又红了一片,乍一瞧的确触目惊心。
花崇凛捧着她的胳膊,不再提打她这茬,转头喝斥小厮:“还愣着干什么,找大夫啊。”
小厮领命跑了出去。
“幸亏王爷救了我。”
花中月赶紧给周砚澈戴高帽,感谢让她免了皮肉之苦。
“王爷?你见王……”
花崇凛一顿,方才光顾着女儿了,有个人的声音他很熟悉。
回身探看。
周砚澈正拾级而下,他唇角微翘,眼睛里氤氲着意气风发的流光,谦卑有礼地问道:“阔别多年,老师身体可安好?”
花中月脸上还挂着几滴矫情的泪珠,水汪汪的双眸在泪框中模糊,她定定地望着走来的周砚澈,重影里有一瞬间说不出来像谁,总感觉似曾相识。
等周砚澈走近,那流光又深不见底,他周身浮出的锐气,让人不寒而栗。
“砚……贤王殿下,老臣参见……”
故人再逢,花崇凛已生华发,他如今身居四品,见到周砚澈是要行跪拜礼,可弯腰那刻,周砚澈扶起了他。
“老师,勿要讲究这些虚礼。”
“花大人。”程川颔首。
“程指挥?”花崇凛看他佩刀判断出他的职位,惊讶,“你现在在殿下身边当差?”
“是的,花大人,幸蒙殿下提携,我个粗人也混了个一官半职。”
“好好好,殿下有你相助,老夫也就放心了。”花崇凛说,“哦,这是小女花中月。”
“见过贤王殿下,程指挥。”她爹在旁,花中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花中月。
周砚澈默念。
这多年才知道她的名字,也是曲折。
他点头,随即朝花崇凛说:“老师,已近晌午,万金山悍匪一事,不如用完膳再说吧。”
花崇凛谈到正事,脸色肃然:“嗯。”
花中月需要换药,周显需要换衣,两人各自在房中用的膳。
议事选在三楼花厅,周砚澈他们刚坐下,周显和花中月前后脚进来。
花崇凛起身拱手,深感歉意道:“二皇子,是老臣教女无方,老臣代她向你赔罪。”
“老师,都是玩闹罢了,不必当真。”上座的周砚澈说话间盯着周显。
周显发憷,皇叔的老师拜他,可别了吧,他还想多活几日呢,赶紧连声附和:“对对对,玩闹,就是玩闹,大人无须这样。”
周砚澈:“入座。”
周显听话的坐在一侧。
花中月惹了事,尽量不招人眼的坐在她爹一边。
可不遂人愿,还是被她爹拎了出来。
花崇凛冷言道:“说,你跑万金山做什么?”
估计周砚澈说了在矿山碰到她的事儿了。
面对花崇凛死亡式拷问,花中月觉得腹中食物有点撑得慌。
“就二哥吧,在去年我生辰的时候,送给我个铁矿,万金山最深处的山坳里。这矿是合律法的,有江遥镇官府批文,我接手的那会儿,二哥都打点好了,我只需每隔时段来收收帐什么的。”花中月偷瞄了她爹一眼,花崇凛正喝了口茶,脸拉得老长,料到了,“昨天又到矿上,结果没人,我绕到后山,那是矿工们和掌事休息的地方,我看到了至少有两百左右的蒙面人。”
周显问:“你怎么确定有两百人?”
药发挥了作用,有点疼,花中月轻轻地抬起手放到桌边:“这事儿说来也巧,矿山有两个掌事,一个李掌事管矿内冶铁大小事宜,一个何掌事联络各地贩卖铁器,两人各司其职也没什么,但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因为要给矿工们找休憩的住址,都想借此事立威,两人当着所有矿工的面闹了一场。李掌事在军营里当过什么长,管上百士兵的那种官……”
“百夫长?”程川接话。
花中月拍手认同:“对,好像是,他呢,选了后山一块地,就是矿工们现在住的那儿,说凭他带人经验,外面至少能容下两百人,何掌事一听便反驳,非说参照尺寸至多一百五十人。这何掌事之前是做木匠,后来转商人,精明的很,对数字尤为敏锐。就这样,两人谁也不服谁,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以半丈一步,方阵拟人铺排开来,李掌事赢了,边角占满,确实能盛下两百人。”
周显白眼:“真够无聊的。”
“还真是。”花中月点头,“不过,正好也帮了咱们。我昨天爬到后山山头往下看,他们就这般站着,所以我才估出来应该有两百左右。”
“要这么大的地方,是因为矿工有两百人吗?”周砚澈细问。
花中月摇头:“矿工只有四十七个人,算上常住的李掌事,偶尔回来的何掌事,一共就四十九人,选这么大是因为我哥说先开几年,然后再扩大范围,到时候人多了,所以……”
花崇凛眉头紧锁:“四十几个人?那你上山没看到一个矿工?”
花中月心里咯噔一下,她爹最憎恶出现命案,因而在位遥城这几年,每个案件凡涉及人命只要他有空都会亲力亲为,遥城渐渐少了些冤死亡魂。
可这次矿山她真得没看见一个矿工,想着多半应该是已经惨遭不测了。
“没有……”花中月底气不足,苍白地解释,“但山上那时也没四十多人,前几天骤冷骤热,李掌事来信说矿工们染了风寒,我就放了一批人出山,只留了十几个人吧……”
“十几个?”
花中月含糊不清,花崇凛拔高语调责问,吓得她一耸肩,使劲儿回忆说:“十二。”
十二人,也不是小数目。
花崇凛剜了花中月一眼,正要说什么,周砚澈先开了口:“好,你先去画地势图。周显,图纸机密,花小姐受了伤,你替她研磨,她需要什么,你帮她备好。”
花崇凛是周砚澈十分敬重的老师之一,年幼时教授过他半年武艺兵法,这老师为人磊落严明爱民如子,眼下若不截住老师的话,小丫头定少不了一顿数落。
“是。”
花中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周显应声也跟着出去。
刚要关门的时候,花中月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今天十八,山上每逢十五就送一次蔬粮,这回是按二十人算的,我偷去看过他们的厨房,确实已经送过了,要是二百人吃,估计过不了五天。”
周砚澈:“送食人住在哪里?”
“江遥东巷三三甲,姓赵,家里有个牛车专门送货用的。出了驿站,拐个胡同就到了,很近。”
周砚澈点头,花中月关上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