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施压
皇太极其人，有才有颜，责任心重，对身边人好，做事不急躁有分寸，方方面面来说，都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
但他毕竟不是神人，也有缺点。
他的缺点在于太有想法。
想做之事太多，没来得及做的事也多。
于他心里，宁愿压缩自己的时间也要将事情忙完。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大字挂在他崇政殿墙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既然为君，自当抚世顺民。
小玉儿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印记。
皇太极开始思考。
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工作狂居然开始思考工作和个人的平衡。
……
之后的日子里，小玉儿感受到了皇太极的变化。
兴许是为了让她安心，男人每日都来同她说做了什么。
渐渐地，这成了两人之间无言的约定。
……
小玉儿这些时日说忙也忙，那盆花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花败之后，再等月余就应该可以收获了。
这日，太医给她请过脉后，没有像往日一样离开，而是露出沉思的表情。
小玉儿挑眉：“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王太医想了想道：“主子的脉象，似是双胎。”
小玉儿：“……”
白仓嬷嬷在旁边很是惊喜的看她一眼。
嬷嬷追问：“可确定？”
王太医沉稳的点了点头。
“其实之前就有迹象，只是现在月份大了才确定。”
小玉儿没有说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于她而言，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
双胞胎也就意味着生产的风险会变大，而且双胎早产，发育不好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么一想，她忽然就不是很开心了。
送走人，小玉儿坐在围椅上，拿出白玉串，一手滑动，一手摸着肚子陷入沉思。
她的肚子比怀丰生的时候大，她早有察觉，只是不愿往那个方向想。
两个孩子……
小玉儿闭眼轻啧一声，心里很是烦闷。
猛地睁眼，将手里的珠串拍在桌上。
烦死了！
她烦自己做不了什么，担心孩子发育不好。
也烦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她的荷尔蒙变化太多，现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引以为傲的淡定在这几个月里渐渐瓦解，让她不安。
……
崇政殿外，李柱儿匆匆走过柱下，快步迈进殿内。
偏殿里，皇太极手里拿着奏折，专心做事。
李柱儿走到他身边，俯身对他说了一句话。
几乎是立刻，皇太极丢下奏折，起身！
不过片刻，他的身影已经出了门外。
李柱儿忙躬身跟上。
……
“小玉儿！”
还未进殿，皇太极的声音已经传来。
兴奋得显而易见。
只是刚一进去，迎面而来一个淡蓝色的东西，他下意识闪过。
李柱儿跟在他后面，躲闪不及被正正砸到头上。
落下，皇太极看清楚是个荷包，应该是没做完的，绣花绣了一半。
疑惑抬头，男人不明所以。
却直直对上小玉儿恼怒的眼神。
她撇过头，明晃晃的在使小性子。
让人都退下，他含着笑，慢慢走过去。
“这是怎么了？”
小玉儿有个优点，心里有事不憋着。
“郎君为什么这么高兴？你觉得这是件好事吗？”
皇太极一愣，坐到她身边，和她对视。
“为何不是？”
所有人都觉得是好事，皇太极一直以来收到的也都是类似的信息，所以并未想过小玉儿会认为是件坏事。
小玉儿知道皇太极的认知还停留在古代，所以也没有太生气。
只是有些烦躁的说道：“郎君知道双胎的孩子很多会早产吗？”
这倒是不知道，以往也没人跟他说过。
但早产会怎样他还是知道的。
脸上变得严肃些，“孩子不好？”
“我也不好！”
皇太极拧眉，心中一紧，“是肚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小玉儿听到这话有些气闷。
抓起白玉串丢进他怀里，这样的动作让她心里一直缠着的郁气少了些。
她大声质问：“郎君没想过生孩子多大的风险吗？！”
“为何只看得到孩子，就全然没有考虑到我？！”
谁都在说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好像她就是个容器，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吃得好是为了孩子，平日里心情要好也是为了孩子。
可是她很难受，闷闷的很难受。
不只是心里，身上隐隐约约的不舒坦也让她难受。
这是她第一次无理取闹。
脱掉了淡定的外壳，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说出口的瞬间她心里更闷了，对自己的懊悔涌了上来。
微微咬住下唇，她垂下眼，喉间微微吞咽，心中酸涩不已，低落的看着某处。
控制不住情绪的自己让她觉得陌生。
她心里都是对自己的失望。
……
男人起身，将她拢进怀里。
靠在他腰腹处，顷刻间，香气和暖意扑面而来。
小玉儿的情绪瞬间崩盘。
其他人面前她还能忍得住，皇太极一安慰她就不行了。
眼眶涨热，默默流出泪来。
皇太极抚摸她的后颈，无声的安慰。
他看出她的懊恼，也看到了她的不安。
心里的喜意压了下去，继而是对她的心疼。
小玉儿要强，在他面前一贯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虽有脾气，却也都是有理有据。
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
哭了一会儿后，皇太极抬起她的头，却见她哭得像个孩子，眼眶红透了，眼皮红肿。
抽抽嗒嗒的，停不下来。
他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想哭就哭，我在这。”
皇太极心里被她哭化了，柔成一团只希望她情绪能好些。
她鼓起脸，瘪着嘴看他。
偏头靠在他腰上，紧紧将人抱住，小玉儿渐渐停下流泪。
她哭得额角都疼了，扯过男人的手放在额头上。
闷声道：“头疼。”
皇太极的手掌很大，按住太阳穴的动作很舒服。
闭上眼，她缓了缓眼睛。
头上舒服了，她接着撒娇道：“我腰也疼。”
男人坐到她身边，大手向下，落在她腰上帮她按摩。
皇太极道：“你不安的话，我再给你安排两个太医如何？”
小玉儿淡淡道：“要确定人是干净的。”
“自然，你放心。”
她的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
发泄过后平静下来。
“大明方面，有消息吗？”
之前皇太极送了议和的文书过去，却许久没有消息。
皇太极接手大金这个烂摊子后，收到一封匿名的书信，其上针对大金的现状献了一计。
——议和以求发展。
常年的战争很轻易的掏空了大金的国库，若想继续发展下去，就必须留出喘息的时间。
男人摇头，“许是有意拖延，还没有消息。”
“那之后怎么办？”
小玉儿眨了眨眼，心道：会因此打宁锦之战吗？
“大明拖延也没关系，本就是为了拖出时间来。他们拖正和我意。”
那为什么会打仗？
小玉儿沉思。
按他的说法，他并非是想打仗。
……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
崇政殿内，一片死寂。
皇太极沉下眼，在殿内巡了一圈。
议政贝勒们带着许多人，给他施压。
他冷眼看着众人，神情不耐。
“大汗，去年宁远一战我等受辱，如今正是报仇的机会，当一雪前耻！”
“正是！该向大明展示我们的力量，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大汗，请出兵大明！”
“大汗，请出兵，不要放过良机才是！”
声声请愿，压得皇太极怒火中烧。
不识形势，全凭意气用事，一群莽夫！
他气极反笑，讥诮道：“你们知道攻宁远时大明用的新武器是什么？”
“知道怎么攻得下那袁崇焕的防守？”
“知道一场仗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银两？”
三连问将众人的气焰打了下去。
但很快，莽古尔泰道：“这些不该是大汗你考虑的事吗？”
皇太极被气笑。
很好，功劳是他们的，责任是他的。
低垂着眼，藏住内里的森冷。
“照你的说法，你们说该什么时候出兵？”
“当然是越快越好。”
“砰——！”
肉眼不可见的瞬间，一个茶盏飞过，狠狠砸到说话之人的头上。
一声响炸在众人心里，不由一凛。
不知是谁先跪下，很快地上齐刷刷跪了一片。
皇太极冷脸起身，站于台上俯视众人。
“越快越好？进到夏里，本就是天花肆虐的时候，贸然出兵，是要出殡？”
“一个没脑子，全都没脑子？！”
“但凡将朕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都知道此时并非好时机。”
“仅凭一腔意气就能打赢仗了？”
“脑子里只有胜仗，没想过吃败仗的滋味？！”
声声质问回响在殿内，落在众人耳中，皇太极盛怒之下，竟无一人敢反驳。
阿敏低着头，心中不住胆寒。
皇太极的威势，愈发盛了。
“臣等知错！”
低垂着头，众人立马怂了。
皇太极眼中满是杀意地看向这些人的脖子，好似在评估该拿谁开刀。
他怒的不仅是因为他们没脑子，还因为他们胆大包天，竟敢一起对他施压。
丝毫没有对汗王的尊敬！
他看到的，全是不臣之心！
如果他没有掌控三旗，如果莽古尔泰和阿敏还各掌着一旗，他们是不是都不会通知他，直接带兵走，强逼他出兵大明？！
如此行径，岂能让他不怒。
皇太极怒极，甩袖离去。
留下众人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