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雨欲来
几日后，皇太极抽出空来，带着小玉儿出了门。
两人同骑一马，带着四五个侍卫，身后拉着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晃到城郊。
马车是给小玉儿准备的，但是她却不想坐，硬生生和皇太极挤在一起。
白仓嬷嬷劝不听，也只能放弃。
如今格格已经满三月了，慢慢骑走，还是可以的。
……
路上白雪皑皑，小玉儿鼻尖嗅到一股暖香，混着雪的清凌，荡得人神清气爽。
小玉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眉宇放松。
皇太极偏头看她，见她露出笑意，心里放松下来。
这几日小玉儿就像是被困住的鸟一样，明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见到他还是那副样子，
却还是会让人觉得她心情不佳。
他心里惦记了很久，今日总算抽出时间。
皇太极轻声询问：“可觉得冷？”
小玉儿动了动脑袋，“穿了两件皮子，一点都不冷。”
逛到一处，他们停了下来。
皇太极将小玉儿抱下来，给她裹好披风。
小玉儿笑：“今天无风，不算很冷的。”
说话间，也拢了拢他的领子。
仔细捋好，她抬头看了看皇太极，抿唇一笑。
她还是喜欢皇太极穿这衣服的样子，好看极了。
“有风无风都要注意，若是受了寒，才是得不偿失。”
小玉儿含笑，“知道了！”
……
此处有许多农田，阡陌相连，平整有序。
一眼望过去，天地一色，清爽自然。
小玉儿踩在田坎上，慢慢地走着，皇太极跟在她身后。侍卫们和塔拉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两人向前，他们今日都披着一袭深色披风，站在田野雪原间，自有一股子氛围，飘然若仙，遗世独立。
大概是许久没有出来了，小玉儿单是走走都很开心。
走在田坎上，好像心里都开阔了许多。
渐渐，她放松了下来。
走到田地尽头，她听见汩汩的溪流声。
探出脑袋一看，在雪地里藏着一条小溪，水面之上是丝丝缕缕的白汽。
她蹲下身，伸手一试，温温的感觉穿过手指间。
转头看向皇太极。
“贝勒爷，水袋带了吗？”
皇太极朝后面一招手，一个侍卫上前来。
“我来打吧。”
她摇头，柔声道：“给我。”
小玉儿接过壶，打了满满的一袋。沉甸甸的，拎在手里很有分量。
用手帕擦干净水，她将水袋给男人拿着。
接着再往前走。
重复单调的动作却在这时让人心里安定下来。
脚踩上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每一步下去，都留下一个脚印。
在空白的雪地里走着，大概就像手捏泡沫纸，很是解压。
她走了许久，和皇太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看着远处出神。
“我这几日看了个故事。”
皇太极侧目看她，“跟我说说？”
小玉儿常常会同他说一些故事，虽然是寻常话本，但是她看问题的方式很新奇，所以听着很有趣。
“这个故事有些奇怪。说是一个书生，因着前世救了一只狐狸，因此今生狐狸为求成仙，前来报恩。书生梦里梦见了一个姑娘，两人梦中缠绵，醒来之后，书生久久不能忘记，每天梦里都期待着，能与佳人再会。”
皇太极听得皱起眉头。“这般都不想着警惕，竟然还想着梦中之人，也不知是人是鬼。”
小玉儿轻笑：“那书生何尝不知，只是梦中女子太像他死去妻子，他割舍不下，也觉得是亡妻夜里入梦，与他再续前缘，因此沉溺。”
男人一顿，说不出话来。
小玉儿偏头看他，“贝勒爷，若是我去了，你可会想我？”
她一刻不移的看着男人的脸色。
皇太极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严肃，“莫说那不吉利的话。”
她没回话，还是认真的看着他。
男人眉眼动了动，沉默一会儿后，哑声道：“自然是会的。”
他有些不敢深想。
这大半年来，他过得很开心，以至于不想去思考这些事。
小玉儿得到答案，莞尔一笑。
“那就太好了。”
皇太极牵住她的手，低声道：“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她点头，随即转而继续说起来，“书生日日沉迷，渐渐坏了学业。那狐妖一看，觉得反而好心干了坏事。想了想之后，决定变成人，帮着这位书生考上功名。”
男人点头，表示他在听。
“但那个书生不知道，他看到一个和亡妻相像的人，私心以为这就是上天送来的缘分，高高兴兴的娶了那个狐妖。之后二人就过上了和和美美的日子。书生在美娇妻的鼓励下，考上功名。而那狐妖，也在一天天的日子里动了心，二者还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好景不长，狐妖的样貌是仿着那人亡妻来的，也因此书生爱的，其实不是她。所以在知道她是妖精后，好不犹豫的抛弃了她，离家出走。狐妖带着孩子，无法升仙，也不能活在人间。”
皇太极挑眉，“这就完了？”
“完了。”
“竟然还是个悲情的结尾。”
男人轻叹，心里却想着日后该看看书里的内容再给小玉儿送去，这么伤情的，看多了不好。
小玉儿笑了，“贝勒爷听完这个故事，可有什么感想？”
皇太极道：“若是论起来，我觉得故事里两人都有错。一个贪念旧情毫无担当，一个初心不正，没有考虑。”
她瞄了男人一眼，点头道：“确实，如果男人不沉溺于过去，惦记着亡妻，那也不会引来变成人的狐妖。而狐妖若是考虑得当，选一个更好的手段，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她都会变成人了，何不变成一个教书先生，不也是一个法子吗？”
皇太极挑眉，露出笑。
小玉儿接着道：“但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一个词——替身。”
“替身？”
“对。”她大步向前，踩了踩雪。“这是书里的话，我觉得很是恰当，古有睹物思人，这估计就叫堵人思人。生死相隔，再不能见，是多悲惨的事。想来若是身边有一个人，长得很想思念的人，估计谁都会想把人留在身边。”
“不！”男人坚定的声音传进耳朵，小玉儿回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
皇太极眼睛里是肉眼可见的坚定。
“我不会，我的爱只给一人，就算长得很像，但不是就不是。我愿意忍受多年的孤苦，也不愿将这份纯粹给予旁人。”
男人觉得，小玉儿今日和他说这个故事，是因为她心里有些不安。
因此他才坚定的说出内心的想法。
皇太极是个很专一的人，他喜欢的东西，若是没了，他也不会去寻什么替代品。
小玉儿很感动，甚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是这个用意，但是还是感动于皇太极注意她的这份心。
“我知道的。”
她欢喜的笑了，如同春日里的桃花，脸颊粉粉，双目含情。
皇太极也勾唇一笑，握着的手更紧了一些。
……
又走了一会儿。
远远的小玉儿看见人烟。
袅袅白烟飘到空中，兜出风的形状。
她闻见了柴火的味道。
脚步一停，她道：“我饿了。”
皇太极道：“那我带你去一个食肆可好，我这段时间发现的，味道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好。”她一笑，靠在他手臂上，道：“如果不好吃，贝勒爷回去亲手给我煮可好？”
“那我还希望那家合你口味些，要是我做，估计你吃了就吐。”
小玉儿道：“贝勒爷以前没做过吃的吗？”
“确实没有，顶多会烤些兔子什么的。”
“那也行呀，哪天贝勒爷有空，咱们在院子里烤一顿。冬日里，吃一吃也新奇。”
“那行。只是到时候你别吐出来就好。”
小玉儿笑他，“就算是生的，但若是你给我的，我生吞都要吞下去。”
皇太极摇头失笑，“那就行。”
塔拉跟在后面，瞧着两人欢笑的模样，心里也是欢喜。
想必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
骑马行到城中，皇太极率先下马，几人牵着马，慢慢地走到一个巷子里，找到一处，停下。
小玉儿打量了一下这地方。门口小小的门匾上写着丰味轩三字，往下一看，是打开的大门。
里面虽然有些小，却很敞亮。
光透过窗纸落进来，照得里面通明。四五张桌子摆在堂里，看着都很干净。
皇太极大步走进去。
小玉儿跟在后面。
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迎上来，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是店家媳妇。
她认出为首的是四贝勒，连忙殷勤招呼，“各位客官，快请坐快请坐。”
小玉儿和皇太极找了一个靠窗里面的位置坐下，侍卫等人坐在不远处的另一桌。
塔拉一个人单着不太好，想了想，小玉儿招来店家。
“店家，麻烦帮我这侍女另支一个小桌。”
塔拉忙道：“格格，不用的！”
小玉儿摆摆手，“总不能让你出来一趟饿着回去。”
店家应声，回去找了自家用饭的小桌出来。
小玉儿将塔拉赶过去坐下。
……
皇太极点的菜很快上来。
炖得软烂的蹄膀，用酱汁烩了，烧出酱红的色泽，还有一大盆鲜炖的羊肉，汤底用骨头炖了，加上炖得入味的白萝卜。喝上一口，香气四溢……
四五道菜摆在一起，是小玉儿超出想象的豪华。
这么个小地方里，居然有这么丰盛的菜。
还有两道菜，需要些时间，得等会上来。
男人给小玉儿舀了一碗羊汤，让她先暖暖胃。
端起碗，她小心的喝了一口，不算特别烫。
汤里的味道很醇厚，喝一口就很开胃。
她眼睛一亮，拎起筷子夹了片肉送进嘴里，轻轻一抿，鲜味从舌尖窜上来。
小玉儿很满足，肯定道：“这家味道真的很不错。”
皇太极道：“福晋都这般说了，想必我那一顿饭是能逃掉了。”
“贝勒爷别忘了过几日的烤肉，那可不算在这里面。”
“是，是。”
男人漫不经心的应道，好像没放在心上，也好像在故意逗她。
小玉儿没管，美食当前，管你作甚？
她胃口不小，因着平日里锻炼，食量比平常妇人都多些。
先是吃了一碗米饭，并着一碗汤，然后吃了半个蹄膀，外加一个鸡腿。
等小玉儿歇气的时候，她已经七分饱了。
刚准备对才上来的两个菜下手，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姑姑！”
——是大玉儿。
她默默的放下筷子，回身一望，脸上挂起笑意。
“这不是大玉儿吗？怎么这般有缘，在这遇到了？”
多尔衮道：“八哥之前同我说过这处，这几日大玉儿心情不好，我边想着带她出来走走，顺便就来了这。”
小玉儿一个眼神送过去，皇太极适时的垂下眉眼。
心里想着：下次不能告诉多尔衮了。
……
大玉儿并着多尔衮站在门口处，光打在他们身后，照得身前黑暗。
小玉儿看着两人，意味深长的夸赞了句，“真是郎才女貌，瞧你俩，感情真好。”
大玉儿笑笑。
女人一步步走近，眼底的光却渐渐让人看清。
大玉儿拉着人走过来，轻声道：“姑父，姑姑，真是太巧了，不如我们坐一桌？”
她的眼神并没有一直停留在皇太极身上
——勾引人也是需要技术的。
直勾勾的手段太低级。
她要让人对自己一点点东西才最好。
所以，首先就要让人对自己有印象。
大玉儿身上的香气扑到皇太极鼻尖，他不着痕迹的紧了紧眉。
多尔衮闻言，抬眼看了眼大玉儿。
他不是很想和八哥一起坐，今日他是打算和大玉儿一同度过的。
小玉儿笑着拒绝了。“算了吧，大玉儿你也看见了，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残羹冷炙摆在这也影响食欲。而且今日你们夫妻俩出来，那就该你俩坐着才是。坐去吧，别那么客气。”
大玉儿还能说什么？
只能是拉着多尔衮到一旁坐下了。
没一会，小玉儿他们起身离开了。
只是小玉儿走之前，特意安排人将剩饭打包带走。
大玉儿瞧见，手紧了紧。
她最近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去到四贝勒府上也见不到小玉儿，据说每天不是再睡就是再睡。
今天真是撞大运了，竟然能在这遇到。
她刚才想拖延些时间，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离开。
下在碗里的药肯定没服下，现在只希望小玉儿将这些带回去是为了自己吃的。
小玉儿确实节俭，但今日却不是因为这个。
万一大玉儿刚才做了手脚，留下之后店家图节省吃了，那就平白牵扯到无辜人员，这是她不能认的。
所以回去以后，她就让人将打包回来的倒了。
“塔拉，你去将食盒倒了，就说回来的时候都撒了。”
“是。”
……
另一边，大玉儿用完饭之后，没有回到贝勒府上，而是劝着多尔衮去见了大妃阿巴亥。
她打算，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