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伤口
回到府上，小玉儿提着的精神松了下来，和哲哲道别之后，回到自己院子歇下了。
一进屋整个人困得不行，连头上的珠钗都没拆，倒头就陷入黑沉的梦里。嬷嬷她们担心她睡得不好，小心的给她卸下。
她的院落是皇太极特意选的，通往哪都极其方便。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是去岁种下的，现在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立在那。在树下，是正在洒扫的下人。知晓主子正在休息，都是轻手轻脚。整个院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鸟叫。
皇太极将事情赶完就回府，回来就直奔小玉儿的那处。
一进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下人们俱是低声向他行礼。
“可是侧福晋在睡？”
塔拉过来，“贝勒爷安，福晋回来就睡下了，刚没睡多久呢。”
皇太极明了，抬步进屋。
走进内室，就见床帘拉得死死的。白仓嬷嬷守在一旁，朝他行礼。
他轻声道：“退下吧”
嬷嬷垂首，带上门出去了。
屋内只剩小玉儿和皇太极两人。
他侧耳仔细听，小玉儿轻微的呼吸声落入耳中。小心走过去，他脱下外裳和鞋袜，然后将床帘掀开一个小缝，注意着不让光透进去，自己翻身上床，搂住小玉儿。
他成婚是有几日假的。可谁知那些人这么没用，还得他去一趟。
还打算问问她的伤是怎么回事，既然睡了，那就醒了再说吧。
皇太极陪着她，也眯了一会儿。
等到小玉儿睡醒，已经是申时初，只有她一个人。皇太极睡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前院了。
昏黑的床里，女子睁着眼，将头靠在被子角，侧躺着，陷在被褥里不想起。
小玉儿中途感觉到了皇太极来，但是因为想睡，就没管。但现在没看见人，她有点不确定了。
是她睡迷糊了？
扯出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打了个滚。在没人的地方小玉儿也不用注意礼仪，怎么舒服怎么来。
白仓嬷嬷听见动静，上前来，“格格，可是醒了？”
“嗯”小玉儿的嗓音里还带着鼻音，一听就是刚睡醒。
嬷嬷：“格格刚睡下没多久，四贝勒就来了。”
小玉儿动作一停，还真来了。
“四贝勒陪格格歇了半个时辰，未时才走。”
小玉儿轻笑：“我知道了。”
这下她彻底清醒，也不想躺着，拢了拢自己的长发，收拾起身。
大金是新政权，建立不过十几年，还没有清朝时那么多的规矩。四贝勒府人也不多，加上皇太极节俭，因此晚间府上的人会一起用膳。
小玉儿今天会以侧福晋的身份，去见那些人。既是认身份，也是立足的第一步。
得好好打扮才行。
收拾好后，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小玉儿刚拿起书，歪在小塌上。就听见外面一阵请安行礼的声音。起身一看，是皇太极。
男人穿着那件她喜欢的熊罴大氅，大步走来，跨过院落，石榴树原本将人遮得七七八八，却很快遮不住。
一转头，男人已经进屋来了。
小玉儿放下书，走上前，帮他脱下大氅。
“贝勒爷怎么来了？”
皇太极转身，低头看着她，“我来看看你，也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小玉儿抬眼，看见他认真的神色，猜到他要问什么。
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塔拉，她牵过皇太极。
“进去说？”
男人点头，见她这样坦然，心里放松一些。
两人并肩往里走。
见到内间，皇太极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我瞧着是新伤。”说得一脸严肃。
小玉儿露出一丝笑意，“这是在城外时伤的。”
“……受风寒那次？”皇太极很快想到。
“对，瞒着大金是我的主意。因为不想和亲一事出差错。”
皇太极皱紧眉头，温声问道：“我能知道具体情况吗？”
正是这点让她喜欢，他会考虑你的感受。
小玉儿抿嘴笑，心中叹道：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自然是可以的。”
“是你和多尔衮台吉到城外的前一晚。吴克善他们扎营的时候，我因为坐马车坐久了，想要出去走走，就带上了身边的人。却没想到不知为何被人打晕了。可能是因为天冷，我其中一个侍卫醒得早，就将我救下了。这伤是他带着我跑的时候，那个杀手弄伤的。”
“不仅是我，还有大玉儿，她的伤比我更重。我们怀疑，是察哈尔那边的人，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便也没说。”
小玉儿没有对他和盘托出，也不可能真的说实话。他们现在的关系，说全身心的信任还太早。
她拿出的，是之前给大玉儿的解释。
皇太极沉默良久。
他想问为什么不跟大金这边透露消息。可他转瞬就想明白了，不过是前车之鉴，让他们不敢说出来。
叶赫部不也是同父汗有姻亲，却还是被灭了吗？
他心中复杂，对她的心疼和对自己才发现的失望搅在一起，让他面色越发沉重。
许久，他问：“你的伤，可还好？”
小玉儿坐到他身边，淡笑：“已经快好全了。”
“而且，你不是看过吗？”她故意插科打诨。
皇太极一愣，阖眼轻笑。
抬眸看着她，男人心里一动，手抚上她脸颊。
像是在说承诺一般庄重道：“日后，只管放心。”
小玉儿听懂了他这句话里藏着的野心。
蒙古之所以对大金不信任，是因为努尔哈赤接连灭掉乌拉部和叶赫部的行为。
对汗王的不信任导致了蒙古对大金的不信任。
而要让蒙古信任，那就必须，换一个汗王！
她轻笑，歪着头，将手覆在皇太极手上，和他对视。“贝勒爷，我信你！”
谁能不信皇太极呢？他可是史书记载的胜利者。他的才能是历史记载的出众。
两人谈完，时间也快差不多了，便起身前往正房。
他们到时，正厅中已经坐着几个人。坐在上首的是哲哲，不同于以往在她面前亲热的模样，哲哲坐着，脸上端庄淡漠。
在她下手，是叶赫氏和一个小姑娘。
人少得可怜。
也是，皇太极的后妃们多数是后期打仗赢来的。这会子就只有哲哲、她以及这个叶赫氏三个妻子。
叶赫氏今日午后才放出来。
小玉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首饰架摆在那，金灿灿的晃眼。仔细一瞧，才看清是叶赫侧福晋。她穿着艳丽，仰着下巴坐在那，看着很有气势。但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她脸上好像浮粉，眼下也有青紫。
她心道：看起来禁足这几日变得有些憔悴呀。
那个小姑娘则是府中唯一的姑娘。格格班第。
小姑娘不过四五岁，见二人进来，忙跳下凳子行礼。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小玉儿忙俯身将人扶起来，这么小一个孩子给她行礼，小玉儿心里怪不得劲的。
“侧福晋安！”小姑娘就算被她扶起来，也要补完这一句。
小倔小倔的样子让小玉儿会心一笑。回道：“格格安！”
其他人看着两人的互动。皇太极和哲哲都露出欣然的笑，唯独叶赫氏，昂着头见没人理她，不甘心的撇了撇嘴。
互相见礼后，几人齐齐坐下。
小玉儿和哲哲分别坐在皇太极两侧。叶赫氏瞧见，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这个小玉儿一出现，什么都被她抢走了！
开饭前，皇太极长子豪格终于出现，与他同来的，是他的福晋哈达纳喇氏。
他现在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去岁皇太极便为他娶了妻。如今夫妻二人住在远离后院的一处，平日里用饭都是单独划过去，不再和众人一起。
今天来是见礼的。两人辈分小，只能一一请安。
“请父亲安。”
“大福晋安。”
再接着，是小玉儿。“请侧福晋安。”
小玉儿颔首。
然后才是叶赫氏。
显然对方被这个顺序气到了，当时脸色一变。
皇太极发话：“起来吧。今日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在用饭吧。”
话音刚落，侍女们就抬来椅子，显然是一直注意着主子们的动静。
坐下后，叶赫氏忍不住冷哼：“我先入府，竟还要排在她的后面，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尊贵。”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桌上的人谁都听到了。
皇太极眉目一冷，淡声道：“博尔济吉特氏，多尊贵的姓氏，怎么就受不得了？你若是还想再养养性子，就回去吧，没有我的令，不准出来！”
叶赫氏一惊，当即跪下求饶，头上的珠钗行动间碰撞，发出一阵金属叮当声。“贝勒爷我错了！”
她这些时日被关着，哪都去不了，还有人看她笑话，她才不愿意再关回去！
皇太极没有丝毫动摇，当即叫来侍女将人带回去。
小玉儿才嫁进来，若是就由着这么被人挑衅，只怕会让人误以为她好欺负。
他之前一直忙于公务，且因为府中由哲哲管着，他就没有过问，所以对叶赫氏知之甚少。因此他虽听闻叶赫氏有些跋扈，却不知道她是个这么没脑子的性子。
才放出来，丝毫不长记性！
人被带走，桌上的氛围有些凝滞，一阵沉默。
小玉儿垂下眼，紧抿着唇。事情是由她而起，她说话不合适。
小格格班第用眼睛瞄了一眼父亲，又瞄了一眼侧福晋。笑道：“父亲，吃饭！”
她这句话瞬间打破尴尬。
皇太极对着孩子总是宽容的，轻笑道：“好，吃饭。”
小玉儿向小格格投去一个眼神，见她对自己回笑。
心里有些复杂——这个小孩，太懂事了。
吃着吃着，皇太极偏头，对小玉儿轻声道：“不要放在心上。”
她抬眼，不由笑了，心中一暖。“我知道的。”
哲哲将一切看在眼里，勾唇一笑。
用过饭，皇太极先回了前院。
小玉儿则和哲哲一起回去，走到院子门口再分开。
走过那棵石榴树，进到屋子里，刚坐下，正准备卸下头上的东西洗漱。塔拉就过来，悄悄耳语一番。
小玉儿听得喜笑颜开。
“真的洗到现在？”
“对！看的真真的，现在还往里送热水呢。”
笑过一阵，她抬手，摘下耳坠，放在桌上。玉石落在桌上，发出“哒”一声。
她冷声道：“这叫自作自受，活该！只希望我那侄女的伤，不要崩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