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进城
这日，天晴气清，风静阳煦。
小玉儿这些天来再一次踏进大玉儿的帐篷。
听说她好了很多，能起身了。小玉儿当然要来表现一下姑侄情谊。
坐下之后，她不开口，反倒将周围都看了一遍。皱眉道：“大玉儿，我听说你前两日因为苏茉儿把多尔衮给赶走了？”
这已经是前几日的事，她今天拿出来说自然是为了让人不舒坦。
一出口就抵着人肺管子输出。大玉儿的脸当场就绷不住了。
小玉儿拿出长辈架势，居高临下道：“你别怪我管的宽，我都是为你好。前些天你受了伤，多尔衮知道后是食不下咽，只要没事就来看你，那几日你大半夜发起热，他跟着守了一整夜！”
她首先祭出了长辈万能金句：我都是为你好。再噼里啪啦甩过去大堆，听得大玉儿心里发呕，强笑着不接话。
多尔衮对她好她知道，但他就是不能动苏麻！
要她发现得早，人可能就没了。
“若是论对你好，谁能比得上他？！苏茉儿是谁，你竟然为了她跟人起争执，糊涂了吗？”小玉儿终于体会到了那些倚老卖老的快乐。
大玉儿反驳不了。这事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是她的错。
她接着道：“前几日你身子不好，我就没说免得你烦心。我也是为你好，你这个节骨眼和他闹矛盾，婚后怎么办？咱们如今远嫁，一旦你受了委屈，家里也说不上话。凡事多忍忍。”
故意提起她和多尔衮的婚事，让大玉儿立刻想到了眼前人马上就要嫁给皇太极。
这个事实让她脸色变得更难看。
而且她说的话，和哲哲一模一样，更是心烦！
前世也是，哲哲每次都劝她忍，她听厌了，听烦了！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现在不仅只能听着，还是她最看不起的人说这话。
大玉儿心里的不平可想而知，她强压着气点头。
小玉儿见好就收，要是把人气坏了，进城成婚的日子又要往后拖。
“对了，吴克善同你说那日的事没有？”
大玉儿点头，她清醒之后，吴克善就同她说了。
“听说，是姑姑你的主意。”
小玉儿:“对。”她承认得很大方。
大玉儿被子下的手紧了紧。心中不平：肯定是她！要不然为什么她会想要将事情掩过去？！
刚想质问，却听小玉儿认真道:“大玉儿你不知道，事情很严重。欲杀我的那人，是察哈尔部的！所以我让吴克善瞒着。”
大玉儿一怔，什么？
“那人被我身边人认出来。你不知道，察哈尔部一直对科尔沁有所图，这次事情就是察哈尔的一次阴谋，为的就是让我们和大金断了联系。”
她说得信誓旦旦，因为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
那人被认出来没错，察哈尔部对科尔沁有觊觎之心也不错，她唯一撒谎的地方，就是说那人是察哈尔部的。
她很笃定，笃定得让大玉儿都有些怀疑。
她难道真的是与虎谋皮。
大玉儿探究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小玉儿也不管人听没听进去。她此次来就是给出一个自己的说法。
信不信，不在考虑范围内。
因为就算不信，大玉儿现在也对她做不了什么。
“他们越是想阻断我们和大金之间的和亲，那我们就一定要做到！”
大玉儿:“……”
和亲什么和亲，她伤得这么重！
小玉儿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放心，你就先安心养着，借着你生病这个理由，你和多尔衮的婚事推迟了的。”
“那姑姑你呢？”大玉儿试探性的问。
“我照常进行。”
其实小玉儿的伤还没好，她的手臂才结痂不久，但她坚持婚事正常进行。
也不是她着急，而是努尔哈赤三月就要迁都。
如果拖到迁都以后，大玉儿身子好起来了，难保不会再弄出幺蛾子，还是早点成婚的好。
手上的伤如果发现，就发现了呗。
她之前说那些，虽然有道理，但不完全有道理。到底是忽悠人，只说了片面。
大金现在看着如日中天，其实是外表光鲜。努尔哈赤多年来一直穷兵黩武，实行强压政治，再加上小冰河期天灾，其内部矛盾可谓十分尖锐。
如果不是因为努尔哈赤死了皇太极上位，历史上的后金就只会是后金，断没有入主中原的时候。
皇太极是个极有政治眼光的人。在联合蒙古这方面，他是满族贵族中最积极的。
就算发现了她的伤，也不会出事。
“算了，你好好休息。吴克善他们已经定好了，过几日就进城。”小玉儿起身，捋了捋衣裳。“听说你身子不好，大金已经将婚事延后，别担心。养好身子才是要事。”
说完她瞄一眼大玉儿铁青的脸，笑吟吟的离开了。
大金那边不知详情，知道她们好得差不多就开始准备婚礼。
她和大玉儿一同前来，很有可能会选在一日成婚。这也就意味着她大概率要将就大玉儿，延后成亲。
她不愿横生枝节，被大玉儿抓住机会，昨天跟皇太极提过，想要如期成婚。
小玉儿想起就忍不住笑。
她一说出口皇太极就愣住了，不敢相信的偷偷看她好几眼，最后憋不住转过背笑开了。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子。
也是他那番表现，才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相处是一回事，嫁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个独性子的。平白无故穿越到这么一个地方，还得上赶着嫁人。她自己都觉得掉价。
幸亏皇太极表现得很开心，让她也觉得不那么难受。
皇太极是真心欢喜，她看得出来。
她走后，大玉儿气得摔东西。
她不敢闹太大，传出不好的话。就故意找了查戛娜她们的错，打人解气。
心中暗恨:那个贱人！不行！一定要在成婚之前做成那件事！
她气上头，完全没注意到小玉儿有什么不同，也没将小玉儿的话听进心里。
或者说就算听进去了，她也会觉得是因为小玉儿她才遭此一劫。
小玉儿，就是个霉星！妖孽！她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
几日后，科尔沁的人整装待发，跟着四贝勒和多尔衮贝勒，浩浩汤汤地进到东京城。
车绵延数百米，从远处望去，像极了一路黑蚂蚁，密密麻麻。
不远处是东京城。也就是辽阳城，明代辽阳是边地重镇，城墙高数百丈，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山，站在下面人顿时宛若一只蚂蚁，渺小的可怕。
现代难得看到这样的古城墙，对小玉儿来说新奇得很。
经过城门，她不由赞叹古人的智慧。
进城之后她的兴趣就淡了。
小玉儿端坐在马车里，塔拉和宝音一并坐在车上。
塔拉性子活泼，时不时就要掀开帘子悄悄看外面。
小玉儿顺着她掀开的缝看了两眼，城内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她对此兴趣不高，只是不由得感慨。
进到这，她才真的有了穿进书里的实感。
这些天她就像是飘在云里，虽然还是按部就班的处理事情，但每晚睡前想的都是能不能穿回去。
她全款买的房子，都还没住几天。现在不知道便宜谁。
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死了还是失踪了。
宝音性子稳重，也跟着看了好几眼。
这样的城池，草原上从没见过。
什么都是新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进城之后，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直接去到大金为他们准备的住所，另一部分前往汗王宫。
一行人顺利的到了汗王宫门前。远远的，塔拉就看见那立着许多人，她忙小声告诉格格。
小玉儿面上噙着笑，心里也悄悄打起鼓。
马车“咯——”一声停下，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传进来。小玉儿沉住气，露出标准的营业笑。
门帘掀开，小玉儿笑着低头走出来。
皇太极贴心的站在一旁，伸手扶她。
小玉儿身形一顿，手慢慢地搭了上去，眉间多了些轻松和真实的笑意。
再抬眼，她眼中满是坦然。
汗王宫门前，侍卫们护卫着一群人。
站在首位的是一个面容威严的男子，意气风发，小玉儿猜出是努尔哈赤。
谁能想到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明年就会突然崩逝。
努尔哈赤身边站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徐娘半老，风韵尤甚，是个美艳的美人。小玉儿的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一下，继而挪开，看向其他人。
年纪轻的男子们应该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们，他们身边都各自跟着一个女子，穿着华贵，面庞雍容，应当是各自的福晋。
在人群外，站着一个女子。虽身着华服，却孤身一人，眉间带着些许愁色，看向他们的眼神激动中带着一丝落寞。
小玉儿一眼就认出这是哲哲，她今生的姐姐。
等着的诸人只瞧见皇太极走过去，接着一双白若润玉的手搭上，露出一个美人来。就像是河边长出的娇花，清丽异常。
皆是心中感叹，好一个美人！
但这没完，转眼又被后面的大玉儿吸引了目光。
大玉儿的美更符合满人的审美，端庄大气，就像是草原上开出的格桑花，美得招摇。
即使她生病气色不佳，但也能看出是个好看的。
大玉儿露了个面就离开了，她的伤养了半个月，还没到称得上好的地步。
而且这些人她都认识，甚至有几个不对付的。
想到一会儿这些人会像小玉儿那样跟她说话，更是一刻钟都不想待。
多尔衮一路将她护送回去。
众人走上前，哲哲迎了上来。小玉儿连忙几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姐妹俩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
哲哲眼中泛起泪花，这是她近十年来第一次看到家乡的人，却不曾想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要让人来帮她。
她心里，又愧又难受。
小玉儿含笑靠近她。“姐姐，我好想你。”
不过一句话，哲哲忍不住了。她也很想部落，很想父亲母亲，很想小玉儿。
她出嫁前，小玉儿和她感情最为要好，如今，却要陪自己到这地方受苦……
哲哲一人远嫁大金，孤身在此多年，受了许多委屈。
初来时她不懂这的话，学了一两年才听懂她们说的什么。
因为多年未孕，听了诸贝勒福晋许多的嘲讽。还因为她是蒙古人，旁人都是满人，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被人说科尔沁部落里都是不下蛋的鸡。
她辩不过，也自知没有底气，没人给她撑腰，只能是打碎牙往里咽。
现在还连累自己亲妹妹陪她。
哲哲越想越觉得难受，泪水不停涌出，一点止住的架势都没有。
小玉儿给她打圆场，扬声道：“想来是我们姐妹多年未见，姐姐激动了些。”
她说着伸手去给她擦眼泪，温声劝道：“姐姐，这么喜庆的日子，就不要哭了。”
可她越劝越控制不住，只能尽力压抑，强扯出笑。
小玉儿看着她觉得心疼。
一打眼她就知道姐姐在这过得并不开心。眉宇间的愁苦藏不住，即使和众人站在一起，也显得疏离。
她能理解为什么她哭得停不下来，肯定是忍了很久，忍不住了。
搂着她的肩膀，温柔摩挲。
吴克善主动上前寒暄，拉走其他人注意，算是给她们留出空间。
皇太极陪着吴克善，在一旁搭话。时不时看她们一眼。
聊了没一会儿，努尔哈赤招呼着人往里面走。
小玉儿牵着姐姐的手，随着众人一并入内。
宴上，哲哲缓过神后，一直看顾她。给她夹菜，帮她认人，应付来问话的福晋。这一晚上，她和姐姐说了许多的话。
宴席散后，哲哲拉着她依依不舍。皇太极和吴克善守在一旁，没有贸然插话。
她轻声劝，“我明日一早就上门找姐姐，今天太晚了，你哭得久，精神只怕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哲哲点头，眼泛泪花的看着她。“你也早些休息，多休息休息。明日我派人来请你。听说你前几日受了风寒。这段时间天冷，要多注意身体。”
小玉儿含笑。“嗯”
两人分别上了马车，各自分开了。
一上车，哲哲就无声地流下泪来。
都怪她没用……
小玉儿这边也是感慨万千。她之前想过这个姐姐会是什么样的人。记忆太久，还以为人会变，没想到是这么柔软的人。
只怕是受了许多委屈。
——
第二日，四贝勒福晋哲哲一早就派人来请两位格格。
大玉儿既不想见到她，也想趁这段时间想些主意，就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去。
小玉儿不管，带上塔拉和白仓嬷嬷，坐上四贝勒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去了。
去到地方，刚下马车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阴阳怪气地问：“哟，这是谁呀？为什么来四贝勒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