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怜
可怜苏茉儿,被当成替罪羊不说,平白无故又受了一顿折磨。
皇太极醒了之后,听到消息时正在洗漱,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到底是科尔沁的队伍,一个外人这般肆无忌惮,只怕会让人多心。
果然,营地里听到消息的其他所有人当即都是心里一凉。护送两位格格来的不仅有吴克善,也有部落里其他台吉之子,这次是跟着出来历练的。
原本前一天小玉儿格格的话就已经让他们提起心,这会儿子看见了更觉得格格说的对。
没进东京城都敢这样,若是真让他们知道自己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欺负到头上来?!
可怜吴克善,刚没睡下多久,就被哈图立格他们,也就是队伍里的其他小贵族给叫醒了。
连着两天没睡个好觉,他的暴躁可想而知。“你们干什么!”
“吴克善台吉!”哈图立格用同样的嗓音喊了回去,吴克善只觉得震耳欲聋,耳边嗡嗡作响,当即就醒了。
“哈图立格!你最好是有理由!”他一脸阴郁,盯着哈图立格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杀气。他平日里也是个暴躁的性子,若是寻常侍卫,现在肯定被他立马斩下脑袋!
哈图立格是个有些聪明的,他当即说起那事。
这事其实不大,不过是惩罚了一个犯错的侍女。
吴克善听完火气更大了,就因为这?!
蹭的一下站起来,抽刀对准哈图立格。
其他人皆是吓了一跳。
哈图立格却很镇定,他斩钉截铁道:“台吉,此事正是一个机会!”
吴克善一愣。
见状,哈图立格忙道:“我们此次和亲,是为了巩固和大金之间的关系,可就像台吉昨天说的,我们不能让人知道出了大事,不能让人看弱。双方和亲,应当是互有利益,互有威胁,要让大金知道我们的力量。这次的事,看似不过多尔衮台吉惩罚一个侍女。可是这是在我们地盘!这就像是外人走到自家羊圈里杀了一头羊一样,不是小事。我们该露出态度,台吉你该去敲打警告。”
他这番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吴克善放下刀,做在床榻上思索。
“台吉,这也未必不是大金那边的试探。这就像是草原上的那些无赖,你退一步他进一步,咱们现在就不能退!”
“对啊,台吉,我们就是这个想法才来找您的。”
“台吉你是此行的代表,只有你出面才是最合适的。”
见吴克善明显被说动了,其他人忙连声附和。
“……你们说得对!”吴克善一拍大腿,心想就是这个理,他得去说说。
其他人见此满意地点头,四散开了。
吴克善收拾好,刚准备出去,就见白仓嬷嬷来请。
也就先跟着去了一趟。
进去之后,小玉儿没有先说事,反倒问起他有没有休息好。
吴克善当即就忍不住了,连连吐槽:“姑姑,你别说了,我这才刚躺下,就又有人来了,说是那多尔衮贝勒罚了一个人。你也知道,我前日晚间就没睡,昨天白天也没睡,晚上也没睡,正刚睡下,就出了这么一件事!”
“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急着去找四贝勒说一说,说完我也好回去休息。不知道姑姑你找我什么事?”
小玉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没休息多久就有人去找你,想来应该是要紧事。多尔衮台吉的事我也知道,我觉得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去反倒不好。让人觉得我们太大惊小怪了。”
吴克善一想也是,不过为着一个侍女,自己居然要专程去一趟,挺没面子的。
小玉儿瞄他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不如这样,你回去休息,等到中午摆宴的时候,我也去,到时候我去说怎么样?过几天等我和大玉儿的身体养好了,你还需要送我们进城,休息不好精神萎靡,被人看见也不好。你就回去休息,我顺便也见一见那四贝勒如何?”
她说得坦然,理由也很充分,再加上吴克善真的很困。他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那就麻烦姑姑了!”
她点头笑应,让人送他回去。又派一个侍卫,将事情告知那些人,说自己自有安排,让他们不要着急。
小玉儿看得明白,那就是些小孩,十四五六的年纪,对什么事都很上心,很多都是直脑子,有但不多,就跟吴克善一样一样的。如果不跟他们说一声,怕是再去找吴克善。
至于她和皇太极。
他们没有那么严的规矩,见一见也没关系。
过了一晚上,小玉儿被美色冲昏了的头冷静了下来,她仔细想过自己的未来。
之前提到过,她嫁来是因为吴克善的大姑姑,也就是小玉儿的姐姐,哲哲,嫁到大金多年未孕。而她嫁的对象,也就是小玉儿要嫁的皇太极。
她对此并没有不满,就像之前说的,人不能既要又要。
明末清初,皇权交替。注定是个混乱的时代。
加之小冰河期天灾,这段时间不能说乱,只能说惨。
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据说明末张献忠就有吃人的传说。她不清楚是否属实,但明末崇祯年间确实有吃人的记载。
这种情况下,皇太极是个非常好的人选,有权有势很有安全保障。
——
快到中午,白仓嬷嬷照样将她裹得像个球,几人护着她走过去。
掀开门帘,一道清俊的身影撞进她眼里。
近距离再见面,那张脸果然很好看,就跟从她审美里长出来的一样。
眉眼清俊,凌厉危险,像是一朵鲜艳却有毒的花,落在小玉儿心上,长出一片藤蔓。攀延而上,裹住了整个心脏。
真好看,她心中轻叹。
对着他行礼,然后坐到位置上。
今天她不是主角,在一旁静静吃东西就行了。
皇太极自她出现视线就不断偏到她身上。
看着比昨天气色好些了,是昨天送去的药材有用吗?
小玉儿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但是只回应了一两次。
其余时候,她都好奇地看着多尔衮。
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
果然是言情男主人设,看他那食不下咽的样子,一定是在思念女主!看他眼眶微红,一定是在心疼女主!看他身体朝着帐篷门口,一定是在担心女主!
小玉儿赞叹不已,啧啧称奇,看着他就跟看着一个稀世珍宝一样。
她脑子就已经开始建设舞台,然后把多尔衮隔上玻璃展览——姐妹们,我看到真的恋爱脑了!!
脑内小剧场玩得很开心,甚至有些过度开心。
皇太极却不是很开心,向多尔衮甩了一个眼刀。
冷冷的一下,让多尔衮不自觉抖了抖。怎么了,哪漏风吗?
大玉儿也是因为漏风才受寒的,不知道她好些了没。
想着想着,多尔衮又幻想到了和大玉儿的婚后生活,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甜蜜的弧度。
大玉儿这么美的人,竟然要和他结为夫妻了……
少年爱慕,一心一意。
散了后,趁着回去的那段路,小玉儿主动跟上皇太极的步子,男人见状,慢了几分,等她跟上。
其他人看见,笑了笑,走远一些。
皇太极低头看她,温声道:“昨天送去的药材可有效?”
小玉儿温婉一笑,看着男人温柔的神情心里一动。
昨天他们见过一面之后,皇太极晚间就着人送来药材和补品。大晚上的,她都睡了。白仓嬷嬷今天早上才跟她说起。
“正是贝勒爷的药,今日嬷嬷才肯让我出来。”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嬷嬷。
其实伤寒的药对她没什么大用。但是她的伤确实好了许多。
她伤在左手,是自己弄出来的,看着严重一是因为划得长,二是因为最开始戳进去的地方深。就像是写毛笔字,最开始的一下墨最重,之后就淡了。
这几天伤口好好养着,已经好了很多。
皇太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为你身子着想,也是尽责。”
她笑着点头,随后直直对上皇太极的双眸。沉默一会儿,突然道:“其实嬷嬷原本不想让我来的,是我想来,我想见四贝勒。”
这一记直球打得他猝不及防,当即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小玉儿没有害羞,接着道:“我在部落时便听过四贝勒,说你打了好多仗,是个天生的勇士。还说你爱读书,旁人看不懂的汉书你也懂。我就在想,你该是个什么样子,结果,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说着笑了起来,一双眼半眯着,露出里面的点点星光。
她的眼睛极亮,极澈,略微带些琥珀色,微微眯起来时就像小猫崽的眼睛,单纯的没有一丝算计。
皇太极看着她的眼,想要找出任何奉承和不实。
但他找不出,小玉儿的眼中,只有他的倒影。
他愣在那,良久,笑了。
这个女子,果然和他以前遇到的不一样。
既然她这么真诚,他也回以真诚。
小玉儿说得确实也是真心话,是她想来,是她相见,皇太极也确实长在了她的心坎上,她贼喜欢。
他走近半步,高大的身躯带着雪气向她凑近。双目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眼中似有万般深情,愉悦道:“我见你,也欢喜。”
小玉儿头一次跟人勾搭,脸皮还有些薄,气血上涌之下,不出意料脸红了大半。她急忙撇开眼神,眉心不自觉跳动。
皇太极见状轻笑,但很快,他想起刚才的事,话锋一转,“你为何一直看着多尔衮,可以和我说吗?”
说完他退回正常距离,站到让她觉得不会不自在的位置。
小玉儿瞄他一眼,抿嘴笑了。
“我上午听到有人说,多尔衮台吉为了替大玉儿出气,去打了苏茉儿。”说着她抬眼看他,微微皱眉,缓缓道:“也不是大事,一个侍女,本就犯了错,罚就罚了。我就是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
听到这话,他眉尾轻扬,心里舒畅许多。原来是因为那事。
“因为那事的话,我已经说过他了。不知道你好奇什么?担心什么?”
小玉儿不好意思的笑笑,坦言:“好奇什么人对大玉儿这么上心,也担心他把苏茉儿打坏了。”
皇太极有些疑惑不解,“为什么会担心把人打坏了?”
据他所知,第一次就是她派人去打的,而且她刚才也说:罚就罚了。
见他这么形色外露,她其实心里也挺疑惑,但还是解释道:“我之前打,一是因为她伺候得不好,害得大玉儿生病。二来,是因为我嫉妒她。”
皇太极略微挑眉,嫉妒?
“我和大玉儿,是一起长大的。”小玉儿无奈的笑,继续解释:“又是亲姑侄,我原以为我和她关系最为亲近……”
她沉默一会儿,释然的叹口气,接着道:“谁知大玉儿更偏向她,往日里我说那苏茉儿一句,她就护一句,弄得那人后来对我都不甚尊重,常常顶撞我。这次也是借机报复而已。”
她说得坦然,皇太极听得好笑。
这般诚实,又小孩子气。
小玉儿一见他笑有些不服,挑眉反问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自己以为最在意自己的人不在意自己这件事不重要吗?”
他听见这话笑容一滞,心里嚼了两遍那话。
随机明白了小玉儿的感受。
不重要吗?重要。
他第一次在心里对父汗失望,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皇太极凝目看她,眼前的人倔强地盯着,等着他的答案。
他轻声道:“重要,很重要,是我错了,不该笑你。”
小玉儿一愣,很快又重新笑开。
她以前遇见的很多男人,尤其是有些权力的男人,大多都会有些大男子主义。小玉儿没想到皇太极一个封建下长起来的男人,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跟她道歉。
面上虽笑,心里却沉吟许久。
她刚才那话是替原身说的,但皇太极应该也有感触。
两人慢悠悠的走着,一双背影一道一低,走在一起很是和谐。
路上,小玉儿说起了那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故事,皇太极很认真的听着。
“以前有个人,路过一片蒲桃藤,他想摘蒲桃,但摘不到,就说蒲桃是酸的。”她装得一派天真的问,“四贝勒,你知道蒲桃是什么样的吗?”
皇太极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很酸。”
“是这样吗?”小玉儿淡淡道,“酸为什么要摘?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摘不到才说酸,要是摘到了,尝到的会不会是不酸的蒲桃呢?”
“兴许也有不酸的。”男人没有将事情说死。
他喜好看书,自然也知道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的道理。
“说到底,要是能自己尝到最好。四贝勒既然见过,那肯定这周围有,到时候我去摘试试。工具我都早准备好了,有备无患。”
皇太极兴味地看着她,失笑道:“都准备好了,你是有多想知道那东西的味道?”
小玉儿一本正经,“当然要准备好,不然突然遇到,自己却没准备好的时候被人摘走了怎么办?”
“被人摘了?”这么酸的东西,谁会抢?
她道:“故事里不是说了吗?是有人摘果子的,除了我,也肯定有其他人想要。”
皇太极没再说话,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欣赏。
他是个想得很多的人,听见这话瞬间联想到了大金那边。
摘果子的人多,果子却只有一个。他也想摘果子,且早就开始有所准备。
这一点她的想法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来他们很合得来。
——
皇太极将她送到帐前,准备离开的时候,小玉儿叫住了他。
“四贝勒,听说你喜欢读书,不知道有没有汉人的故事书?”
他摇头,问:“为什么想要?”
“我刚才说的故事,听说汉人的故事书里有更多。”她抿了抿嘴,道:“听说你喜欢读书,但是我看不懂那些,想来看些故事认认字到时候说给贝勒爷你听。”
她直言自己是在投其所好,过分直白的手段却相当有效。
皇太极看着她缓缓地笑了。
他心里就像是注进了一壶热水,烫的他心热。
不像他遇到的其他人,想尽办法不着痕迹的讨好他。
可在他眼里,她们的手段都拙劣得很,费劲心机的样子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花,什么蜂什么蛇都蹭过来。
他更喜欢这样的。大大方方,直来直去。
雪地上,两个人相视而笑,皇太极点点头,“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过来。”
小玉儿笑应,目送他离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却冷言冷语。
无他,大玉儿醒来,果然因为苏茉儿的事跟多尔衮闹了起来。
那可是陪她到死的苏麻!怎么能!
大玉儿忍不住想到以前的日子。
她不受宠,连带着苏麻也被人看不起,受了许多罪。后来老了,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这辈子醒来一直当作孩子宠着的人,竟然伤到起不来!想到这,她瞬间心疼。
她前世养了多年的脾气立马起来了,即使胸口痛也要发火。
对着多尔衮就是一顿输出,最后竟然将人赶了出去。
营地里其他人看了好大的笑话。
小玉儿听到消息,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已知大玉儿喜欢多尔衮,而苏茉儿陪伴一辈子。已知娘喜欢爹,而孩子陪着娘一辈子。
同理可证,爹比不过孩子,多尔衮比不过苏茉儿。
苏茉儿和多尔衮的第一轮交锋,双输。
她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