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互看不顺眼
明月楼旁的明月湖荷花盛放,费泽同一众友人在湖中的船上饮酒赏荷,吟诗作画好不快意。
明月楼的窗口,有几位女子一直在关注着船上的情况,见站在船头的费泽往明月楼看过来,都笑着羞红了脸。
费泽的友人站在他身边,摇晃着手中的笔,扭头一脸打趣地笑着,故意问,“玉树临风的费公子,瞧着那些专门赶来明月楼,只为一睹你风采的花儿之中,可有一朵能被这春风吹到你心中啊?”
费泽笑着推开装作矫揉造作模样要靠在自己身上的友人,拿过友人手中的笔,转身在展开的画布上一挥,“若将这祁城比作满园春,一花独开不是春,百花齐放香满园。”
边说边作画,不久后一幅百花图跃然纸上,原本在旁与人喝酒的柳淮周也凑过来看热闹,连声夸“好!赏你的。”,便递给费泽一杯酒。
费泽停下笔接过酒一饮而下,无意间瞥见岸边上有一抹眼熟又惹人不快的青绿身影,心中暗道,‘那她刘长理不过一支角落的小黄花,不香不色。’
接着将酒杯掷在一边,心中的情绪上来了,便挥笔在百花图的角落中加上了一朵笔构简单的小黄花,倒是显得格外醒目。
刘长理平日很少在祁城走动,今日到东街来是给芙蓉媒坊的刘大娘送东西的。
上次刘大娘带着自己的姐妹来医治脸上的烫伤,突发奇想问她能不能用药材制作胭脂。
刘长理觉得可以一试,便说等自己研制出了药胭脂,就给她送去,让她试用。
几日后她花了些心思研制出了一盒,先在自己脸上试了试,发现没问题,原本上次看望林容清时就打算送过来,可没想到她为了安慰林容清就把那仅有的一盒药胭脂送了出去。
又花了几日时间再做了两个,今日便抽时间送来东街给刘大娘。
找到芙蓉媒坊时,里面可热闹了,人也格外多,刘长理愣是没找到一个理自己的人。
坊中的人似乎分出了两队人马,不知道在为何事争吵。
这骂人的话不带一个脏字,那是有来有往,双方嘴上功夫打了几个回合都停不下来。
刘长理在一旁干巴巴的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正转身准备走。
“赵子艳,老娘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赢你!”
“好!刘芳芳,老娘就等着看你笑话,走!”
一个媒婆打扮的俏大娘落下一声狠话,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向刘长理,身后的坊口走去。
刘长理顿时愣在原地,只觉一股五花八门的香味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差点没把她熏晕过去。
等人散去了些刘大娘才瞧见她,挥着手让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忙各自的事情去,然后招手让刘长理过去。
刘长理刚走到她旁边,刘大娘就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问她怎么来了?
刘长理拿出药胭脂,说自己把药胭脂做出来了。
刘大娘接过药胭脂,试着擦在自己手腕上,触感干爽,贴肤,颜色也好看,刘大娘满意的点点头,刚刚与人吵架时的不快这才消下去了些。
刘大娘手底下的媒婆把几张帖子拿过来,满脸愁容的说又有几家退了与穆公子的相亲。
刘大娘一听就觉得头开始疼了,便让人把退帖拿开,吩咐人继续找能接受穆公子这病的人。
刘长理问她在心烦些什么,刘大娘就把刚刚闹事的原因说了。
刚刚来闹事的领头媒婆是赵子艳赵大娘,曾经与刘大娘是同一个媒婆师父门下的师姐妹,但同是出色的媒婆,师父却更欣赏刘大娘这个师姐,最后还把芙蓉媒坊交给了她,引起了赵大娘的不满。
于是赵大娘就离开了芙蓉媒坊,自己开了百春媒坊,二人经常在说媒的活儿上遇到,渐渐成了生意上的死敌,最后一次见面没有互相阴阳怪气的嘲讽对方还是在她们师父的葬礼上。
这不,一个月前双方又撞上了给同一户人家说媒,谁也不让谁,于是最后双方就打了个赌。
赌给祁城棺材铺老板的儿子穆京华说媒,谁先成功便是赢家,而输的一方就要送‘祁城第一媒婆’的牌匾给赢的人。
可谁能想得到前几日穆京华突然说是患上了那种不能人事的病,吓退了一大半相亲的人。
赵大娘以为是刘大娘弄的幺蛾子便气势汹汹的上门兴师问罪,这一见面双方又掐起架来。
刘大娘说完翻着手边的册子,边翻边叹气说着穆京华若不是有这病,不知多少人家都中意他呢。
“穆京华虽然有这病了,但指不定就有人喜欢他,愿意照顾他呢。”,刘长理听完便不以为然的说着。
刘大娘浑身一震,突然抬起头看着刘长理,两眼中放着精光,刘长理顿感不妙,连忙摆手。
“大娘,我不行,我不打算嫁人的。”
刘大娘好笑的嗔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大娘只是感受到了你话中的,真意!”
刘长理一脸迷惑不解,自己刚刚有说什么有内涵的话吗?
经刘长理这无意说出口的话的提点,刘大娘意识到,她们太执着棺材铺老板夫妻的看法了,因为说媒原本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她们为了更快拿下这份说媒的差事儿,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主角穆京华的感受。
柳淮周和费泽告别后,路过芙蓉媒坊看到刘长理出来,便寒暄了几句,二人也不太熟便匆匆告别了。
半个月后,刘大娘一脸喜气洋洋的抬着一箱礼物叫人跟着送到小济堂,说是要好好感谢刘长理,多亏了刘长理,她才赢了赵大娘。
那日被刘长理的话提点后,刘大娘便打算去好好了解一下穆京华,多加观察后,她发现穆京华和自家对门保安堂掌柜的女儿贺美琦之间关系匪浅。
刘大娘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穆京华才坦言说因为自己父亲和保安堂掌柜是对头,所以两个小年轻即使互生好感,也不敢将这份感情告诉家中长辈,所以穆京华才装病逃脱相亲。
知道了原因后,刘大娘对症下药,花费了些力气才暂时化解了两家之间积累了五年的误会,两家长辈才勉强接受了穆京华和贺美琦在一起。
所以这场媒婆之间的比试,赵大娘还是输给了刘大娘,虽然不甘心,但也信守承诺送了她‘祁城第一媒婆’的牌匾。
刘大娘是挑刘长理闭堂休息时候来的,此时二人坐在小济堂后院中,刘大娘打开箱子,是一些做工精致的女子衣裳和几盒女子首饰。
刘长理看着刘大娘拿起一件粉色衣裳就披在自己身上。
“就只见你穿什么绿衣裳,青衣裳的,看多了一见你就跟看见一根青菜似的,大娘给你挑了几件鲜艳衣服,你就换着颜色穿。”
刘长理无言以对,无力应对刘大娘的强硬手段,只好乖乖收下。
隔日刘长理早早起床,背着师父教给自己的行医口诀,洗漱好后,看着刘大娘送来的花里胡哨的衣服,还是选择穿了自己的绿衣裳。
晌午的时候刘长理正在给一个大爷抓着药,就见小月迈进了小济堂。
“刘姐姐!我有一个重要消息告诉你!”
小月蹦蹦跳跳的来到刘长理身边,刘长理用手势让她安静些,小月才不好意思的给被自己吵到皱起眉的大爷道歉,然后安静的去一边坐着等。
“张大爷,这药你拿好,回去煮了放凉,擦在你觉得痒的地方。”
送走张大爷,刘长理才过去问小月怎么来了?
小月原本靠着椅子昏昏欲睡,听到她的声音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揉着鼻子说,“生辰,三日后是小姐生辰,小姐让我来邀请你呢,这是请柬!”
刘长理接过请柬,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原本考虑到小姐不喜欢太过热闹,老爷夫人就请了些亲近的亲戚,小姐特地叮嘱要邀请你来呢,嘿嘿,那日负责宴食的可是明月楼的大厨,刘姐姐你可是有口福了呢。”
刘长理笑着点头,不禁思索起来要送什么生辰贺礼给林容清。
三日后刘长理早早的闭堂,酉时便坐上林府来接她的马车,赴林容清的生辰宴。
刘长理跟着领路的小丫鬟往后院走,一路上观赏着林府中的布置,只觉林容清的生辰宴置办得处处都显示着巧妙用心。
林容清正在自己厢房中打扮,从窗户口见刘长理来了,扬起笑容拍着一旁小月的手让她去招呼刘长理。
为了参加林容清的生辰宴,刘长理还特地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裳,小月见了拍着手直夸她好看,说她比金盏花还娇嫩。
不知怎么的,刘长理就想起刘大娘说的“一根青菜”,脸上透露出一股囧意。
小月拉着她去看林容清,刘长理倒是真被林容清惊艳到了,平日里林容清的装扮都很素净,今日身着一件桃红色面丝绣芙蓉的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一头长发盘成精致的随云髻,点缀流珠步摇,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
林容清让小月领着屋里的丫鬟去前院忙,小月领命带着人走了。
刘长理看着林容清俏皮的朝着自己笑,问自己她今日打扮的好不好看,刘长理老实的点头,然后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套不同颜色的胭脂,送给林容清。
林容清好笑的说看她从不涂脂抹粉的,倒是有眼光挑出好东西,上次送的胭脂也十分好用,没有寻常的脂粉味,倒有一股清爽的药香,问她是从哪儿买来的?
刘长理说是自己做的,林容清直夸她心灵手巧,心中不禁对这些胭脂也更加喜爱。
“长理你今日是特地为了我打扮了一番吗?”。
林容清笑着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只白玉簪子,走到刘长理身后,轻柔的插在她随意挽起的发间。
“这个白玉簪子是我的谢礼,长理你可不能拒绝呢。”
晚宴上人虽不多,但刘长理一个都不认识,为了照顾刘长理,林容清就拉着她和自己坐在一起,也方便低声和她介绍席上的人。
林容清介绍道,“一身墨色襕衫,昂藏七尺的男子,是我的大表哥费源,也是祁城的府尹大人。”
刘长理讶异的眨眨眼,“费府尹竟是容清你的表哥?”
“其实不算同出一家的表哥,大表哥与费泽表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大表哥素日与我不算亲近,今日他来,我也是挺讶异的。”
林容清看了一眼正在与人交谈的费源,心里却有些着急找不到费泽。
二人说着话,突然林容清往外看去,脸上焕发出惊喜的光,刘长理带着笑容也随她看过去,只见费泽向林容清笑着走过来,刘长理顿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费泽走近,看见刘长理坐在林容清身边,也一瞬间僵住了笑容,心中疑惑着这贪财小郎中和表妹的关系竟变得如此亲密了吗,可别是为了骗财骗色吧?
“我来迟了,还请表妹原谅,不过我姗姗来迟是为了给表妹准备这份贺礼。”
费泽恢复了神采,挥手叫人将贺礼呈上,掀开绸布,是一把七玄古琴,髹褐黑两色漆,细密流水断纹,琴底颈部刻“春雷”二字行隶书填绿,龙池左右分刻隶书铭:‘飗飗青丝上’、‘静听松风寒’。
“表哥用心了。”,林容清收下琴,心中很是高兴。
刘长理在一边看着费泽一身银细花纹底锦服在林容清面前大献殷勤的模样,越看越不顺眼,穿的和花孔雀似的,对着林容清一个劲儿的笑,还以为他要开屏了。
费泽在林容清给他留的位置坐下,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在与林容清说话的刘长理,刘长理也敏锐的察觉到费泽的目光,二人面无表情的相看两厌撇开头去。
‘花孔雀是吧?一个惯用英雄救美的烂把戏吊着纯情少女爱慕自己的浪荡子!’
‘小黄花是吧?一个没有医者的仁义爱心还喜欢随意揣测别人的贪财小郎中!’
坐在不远处的费源从费泽一出场就默默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听到宴席上的长辈夸赞费泽的用心,费源借着喝酒掩饰住了眼中那抹浓浓的不屑。
晚宴中刘长理陪着林容清喝了几口酒,不想这酒太过醇厚,刘长理几杯下肚就有些晕眩,于是和林容清说了一声,出门醒醒酒气。
刘长理走到林府花园,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往后靠着木芙蓉树,感觉砸下几朵木芙蓉落在自己脸上,便随手扒掉。
刘长理正要陷入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响起。
“喂,你没在表妹面前胡言乱语吧?”
刘长理蓦然睁开眼睛,只见费泽站在她面前,冷眼俯视着她。
“费公子没做的事,我自然不会说。”
刘长理起身,开始活动起有些酸麻的腿,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原本被风吹落在身上的花瓣尽数滑落。
费泽挑着眉,嫌弃的往后挪开一步,“本公子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我也讨厌虚情假意的人。”,留下这么一句话,刘长理转身离开。
宴席接近尾声,刘长理都没回来,林容清放心不下就让小月去找她,小月还没动身,刘长理就回来了,费泽也随刘长理之后回到宴席。
等宾客们都散去,刘长理也和林容清告别。
之后费泽送林容清回清水院,二人漫步闲谈,花前月下,气氛很是温馨。
林容清羞涩的侧目看着费泽在月下的英俊面庞,想起刘长理在信中和自己说的话。
‘其实女子也不一定要拘泥于世俗下,喜欢一个男子,可以主动开口表达自己的爱慕,也好确认对方的心意。’
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再鼓起勇气,林容清刚想开口,就被费泽先打断了。
“过几日若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香山的桃花林游玩,这次我一定会照顾好表妹。”
林容清遗憾的说自己最近身子不爽利,也不知道娘亲让不让她出门。
费泽看清水院已经到了,不好再继续往前送,便停下步子。
“无妨,桃花年年都会盛开,等表妹调养好身子我们再去也不迟。”
林容清笑着点点头,只叹今夜的自己心中怕是再也生不出多余的勇气开口了。
费泽走出林府,见自己的马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费泽脚步一顿,看着那个身影慢慢走下台阶,似乎听到了声音那人转身,而费泽见他转身,脸上便带上笑容,只是这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大哥。”
“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