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变否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同一天同一个时候，总有不同的故事在上演。
安流回到宿舍放下东西后，在舍友啃着破酥含糊不清的感激声中背着书包一如既往去图书馆学习。
哪怕是周末，风城一中图书馆的自习室里也有不少人。
安流边走边留意着空位，忽然她顿住了脚步——她看见安争和竹雨青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边，气氛竟然格外和谐。
发现安流在图书馆寻找空位，竹雨青友善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旁边有空位。
安争察觉异样，跟着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安流，随后似笑非笑看向竹雨青。
竹雨青无辜地回望他一眼，真不是自己想搞事情，是一不小心忘了这俩人之间好像有纠葛。
安流不想辜负竹雨青的好意，选择无视安争的存在，装作没看见安争的样子，径直走到竹雨青旁边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下。
安争没多说什么，埋头写题。心知自己在安流心里比五百瓦的大灯泡还亮眼，是膈应人的存在。
我才不在乎呢。你越不高兴我越开心。他心说。写完一张卷子后收拾好书包默默离开。
他独自一人走在略显空荡的校园里，林荫路边的石桌处围着几个同学，嘻嘻哈哈，边打闹边写功课。
效率如何，他不想多做评价。只是觉得那些同学穿得像群花蝴蝶，有些晃眼。
安争想起费希特的一句话——你的身外之物没有什么重要的，你本身是唯一的问题。
一时有些恍惚，体验到了竹雨青那种迷惘彷徨的感觉。但他很快又被炽热的阳光刺醒，继续坚定着自己的观念。
我是只脏污的刺猬，我要扎穿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的脚底。他心想，谁让你们想踩我。
同时，他也清楚，想拥抱一只脏污刺猬的傻子只存在于虚构的故事里。
他收整思绪，打算先去食堂解决口腹之欲。
到了饭点，竹雨青约安流一起去吃饭，两人收书后一同前往食堂。
“再过几天，志愿报完，就开始卖旧书了吧？”安流说，“我记得我们刚刚进来那会儿是各卖各的，去年好像是统一收起来放在图书馆一楼卖，钱捐给流浪狗组织，不知道今年会怎么卖。”
竹雨青刚刚想开口说话，就有一个同学跑过来找她借作业，打断了她俩的谈话。
安流看着竹雨青爽快地把自己刚刚写好的作业交给对方，有那么些诧异。
毕竟，竹雨青给她留下的应该是不会借别人抄作业的，她初中时还曾亲耳听到竹雨青对一个同学说借他抄作业才是害他。
“怎么了？”竹雨青看着有些出神的安流疑惑地问。
“我就是觉得你和之前我印象里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竹雨青只是笑笑没追问也没多解释。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崩塌了，怎么可能不变呢？她心说。
“没有人会不变。”竹雨青回了句。
“有的，阿熙和小舟就一直没变过。”安流不知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担心竹雨青以为她是在抬杠。
岂料竹雨青回答说岳熙变了的，变得还很明显。
“我比你更了解她……”安流反驳道，她和小舟给人的感觉没有变过，依旧是温暖明亮的。
说完后有些后悔，她并不想和竹雨青发生争执，但竹雨青似乎没有在意，自然而然换了个话题，问安流想不想吃小锅米线。
安流点头，两人去排队，前面只有一男一女，两人还偷偷牵着手。
“阿弟要吃什么？”负责卖米线类食品的阿姨问。
“一碗饵丝一碗米线。”那个男生说完刷了校园卡。旁边的女生嗔怪他怎么就替自己买单了，那个男生转身伸手揉了揉那个女生的脑袋，笑得温柔。
竟然是王灼华。
安流忽然想起竹雨青之前说的那句没有人会不变。
但这似乎和自己没关系，安流想，不过起码他不会再烦阿熙了。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流逝着，直到两幢教学楼间的小广场处再次喧闹了起来。
是高三学生回来卖旧书了。
安流从窗户望出去，惊奇的发现高三学生们在树荫下搬来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在旁边的墙上贴了两张纸——文选班（文科优选班），理选班（理科优选班）。
“安流，走，我们下去看笔记去！听说文理选班的学长学姐免费提供自己的笔记本，只用写下名字和班级付一下复印费，你看上哪本他们就拿去复印后送到你的班上来。太好啦！那可都是大佬的笔记啊！”邻桌同学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拉住安流就要往楼下跑。
安流的心头也跟着涌上一阵欣喜，急忙招呼着岳熙和她们一块去，却见岳熙坐得端正，后背挺直，拿着本瘦金体字帖练得起劲。
“走吧，岳熙那种大佬怎么可能会稀罕别人的笔记！”
不知怎的，安流在那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酸意和嘲讽，安流想辩驳，但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岳熙好像的确不稀罕别人的笔记，她忠于自己的方法和思路。
两人来到摊位前，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很难挤进去。
“哎，算了，我们下下节课就是体育课，我们体育课的时候再来吧。”邻桌同学提议，安流点点头，从空隙里瞥见张瑭含笑着和其他同学说话。
莫非他其实考得很好？安流有些疑惑，但容不得她多想，预备铃已经响了。
回到座位，岳熙已经收了字帖，在桌子上趴着，塌成一团史莱姆。
安流伸出手戳了戳史莱姆熙的脸，软乎乎的。
“咋啦？”安流低声问。
“我和姓木的已经成为学友好久好久了，也不知道他对我的友情什么时候变质啊……是我不够优秀吸引不了他吗？还是我表现得太严谨，他只想和我做学友……”岳熙有气无力地说。
安流问：“你俩不是聊得挺好的，还没变质啊？”
“嗯哼。”岳熙直身，皱着眉道，“我俩是聊得很多很好，但仔细一想全是学术问题啊！都没有私人私密一点儿的。哎……不过这样也还好吧，起码我因为这个长了不少见识呢！”
“量变是质变的基础嘛。”安流安慰道，没忍住又伸出手戳了戳岳熙的脸……
竹雨青撑着下看窗外卖书的景象，不少同学在讨论这件事，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喜悦与兴奋了。
“看来，明年你我的笔记只能卖去废品站了。”安争在旁边说，语气像谈论天气一样轻松自在。却听不出一点调侃或说笑的意味。
竹雨青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不过心情沉重了几分。
“也不一定。也许下学期就加入他们了。”安争补充道。
竹雨青没有回头看他，但也没有否认他说的是现实。正常发挥的话，下学期他俩都可以进入理科优选班。自然也有了大大方方售卖学霸笔记的资格。也不能说卖，是爱心公示。
明明上一届的同学是出于好意，却一不小心形成另一种形式的垄断，到底是功是过？
高中的体育课还是有点水的，大多数情况都是体育老师随便唠两句后就原地解散，自由活动。
部分爱好运动的同学在球场展现青春姿态；也有部分同学蹲在树荫下岁月静好；还有部分同学溜回教室奋笔疾书……
安流知会了岳熙一声后，和邻桌同学绕回小广场。
邻桌同学很快投入找寻自己喜欢的笔记本大业中，安流有些拘束，只是用眼睛扫，过了会儿才慢慢上手翻看。
“你终于回来了，拿到了？”一个短发学姐对从旁边绕过来的男生问道。
“嗯，终于到了，典藏版啊！”
听着熟悉的声音，安流抬头，果真的张瑭，他的手上是拆了一半的快递。
“哟，学妹，是你呀！”
安流立即唤了声学长好。
对方笑嘻嘻地应了声后和旁边的短发女生解释安流是他们社团的，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个短发学姐有没有看见他的书包。
找到书包后，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本有些陈旧的书，把刚刚的快递放进去。
“来，韦学妹，送你了。”
看着递过来的书，安流不知道该不该接。
旁边的短发学姐边登记需要复印笔记的同学的信息边劝安流收着。
安流接过讷讷地说了声谢谢学长。
“不谢不谢！”张瑭大方地摆摆手，转而继续给其他同学介绍起笔记来。
安流拿着书，往岳熙平时上体育课待的小石桌走去。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岳熙指着安流手中的《西厢记》说道。
安流的脸腾地烧起来，
“你别乱说，我和人家根本什么都没有？”
心说阿熙怎么也听风就是雨，人家张瑭学长怎么会和自己有什么。
“哈？”岳熙有点懵地回答，“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就是出自这本书啊，难道我记错了？不对，安小流同学，你做贼心虚！还不快速速招来。”
安流把刚刚的事和盘托出，看到岳熙“我看有戏”的眼神，急忙阻止住岳熙即将脱口而出的调侃。
于是安流威胁岳熙道，如果岳熙敢起哄她就去和与他们同上一节体育课的林某人说岳熙喜欢他，还一度试图去表白墙上寻对方的照片。
岳熙立即做出把嘴封住的动作，逗得安流笑得直不起腰，低声直呼岳熙遇上某人就是个怂包子。
岳熙不服气，嚷嚷着自己今天回去就去要他的腹肌照！
“你咋知道人家有腹肌？”安流追问。
“我咋知道？我蒙的呗！”岳熙边心说看他那样子肯定有，边理直气壮道，”难不成我还敢当女流氓，上手去揩人家油啊？我和他都不是一个吨位，摸了后根本打不过，估计也跑不了！然后……”
安流看着岳熙忽然住嘴，还迅速闪躲到树丛后边。
她刚刚想追问躲什么就见林谷和他们班上的几个男生路过，看样子是想去小卖部。
安流捂嘴乐个不停，岳熙还从树丛里探头探脑，想确定对方走远了没有。
其实，阿熙也还是变了一些的，只不过，最本质的东西从未改变。
“阿熙，你还是你，没有多少改变。”安流认真的说。
岳熙虽一头雾水，但不纠结自己变没变。
她纠结林谷对自己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很多行迹透露着对方似乎也喜欢自己的信息，但她还是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林谷自然是有意的，而且目前因此而苦恼。
昨天回家齐素月跟他哭诉了两小时表白失败的悲痛后忽然冒出一句“我前几天告诉岳熙你小时候学过古筝的事了。”
林谷猛然就懵了，后面的消息再也看不下去了。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我什么时候会弹古筝了？我学过的明明是……琵琶！
他很怕，很怕万一哪天岳熙忽然兴起说想听他弹一曲。
不过仔细想想，他俩现在聊的都是学习层面的。林谷忽然又轻松了，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锁下一步。
晚上回家，准备睡觉时，一条消息忽然跳了出来。林谷抓过手机一看，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熙】：林谷，你是不是会弹古筝呀？
不过那条消息很快就撤了回去。五分钟后都再没什么音讯。
要不，假装我没看见？
林谷慢吞吞躺下，关了灯，拉起被子盖好，慢慢闭上眼睛。
睡吧睡吧……他心说，明天还上课呢！
随后一骨碌翻身起床，抓过手机回复：
【lingu】我没学过古筝，学的是琵琶。
回完后像手机会咬人似的，把它扔回床头柜，拉起被子捂住脑袋。
过了许久，才慢吞吞拉开一条缝，伸出手把手机捞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
应该是睡着了吧？他想。
这才惴惴不安中带着些兴奋地闭上眼睛睡去。
他猜的没错，岳熙发完消息后又觉得不妥，撤回后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亲娘查岗，急忙关闭屏幕闭眼。
想着等她亲娘走了后，再亡羊补牢地回句“不好意思发错了”。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一等，就一不小心，昏昏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