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区别
岳熙抱着几本书，拎着个橙色塑料袋，嘴巴一动一动的，一步一晃悠，脚步虚浮地进了安流家大门后，终是彻底摆脱早起迷糊的状态，暂时克服了假期起床困难综合症。
看着王芳欲言又止的神情，岳熙把塑料袋拎高了些，笑嘻嘻地问王芳吃不吃袋子里玫瑰味的橄榄蜜饯。
王芳第一反应是摆手推辞道谢，但在这几年得来的经验和好奇心地驱使下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拈了一块，试探着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还交缠着淡淡的玫瑰香。
“好吃吧！多拿点儿，我奶奶做的。”
王芳不好意思地装了大半碗。
堂屋的门开了，岳熙和王芳齐齐把目光转移了过去。
还在揉眼睛的少年慢悠悠走出堂屋，睁着惺忪的眼，看清院里的两人后愣了下神，很快又恢复镇定，和王芳道了声早。
王芳立即迎了上去，温声细语道：
“一涵，怎么不多睡会儿？来，小姑带你去洗漱……”
安流听到响动，快步走下阁楼，招呼着岳熙去她房间。
岳熙晃着手里的塑料袋，随安流走上阁楼。
“那个人是我表哥，我们四年级的时候他来过一次。昨天晚上到的，听说是国庆假期出来玩的。”安流向岳熙解释着。
岳熙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一心只想先给安流推荐自己的橄榄蜜饯。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便投身写作业工程。
旭日早已东升，对面院里的席小舟是踩着阳光冲出门的，长裤短袖，干净利落，跑起来像阵清晨的风。
岳熙告诉安流，席小舟今天要去邻居家帮忙割稻谷，八十块钱的童工价。
王一涵也是踩着阳光登上阁楼的，斜挎着背包。王芳在前开路，手脚麻利地在安流她们旁边多收拾出了一张桌子。
“这里光线好，也安静。”王芳笑着解释。
王一涵礼貌地道谢后，迟疑着坐下。
“表哥早。”安流唤了声，王一涵回了句早。
岳熙在一旁边吃橄榄蜜饯边写卷子，没有特意要和王一涵问候的意思。
察觉到对方一直在看自己这边，岳熙指了指随意摊开在桌面上的塑料袋，
“吃吗？”她问。
对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岳熙暗自摇头，心道对方不识货。
王一涵抽出生物学案，写作业之余在心里吐槽岳熙是不讲礼仪的乡野村姑。
三人都没再说话，一时间只剩下写字声和翻页声。
直到王芳上来送早餐才打破沉寂。
岳熙婉拒了王芳那明显只有两人份的早餐，声称她在家已经吃过。不忍心也不会告诉王芳，她的厨艺和自己家的小老奶奶比起来，差距真的很大。
王芳也没再客气，只道自己待会儿来收碗。
早餐过后又是写作业的沉寂与喧闹。
“你这道题光路图画错了，应该是这样……“王一涵起身倒水时瞥见了岳熙的物理卷子，一眼就看到了作图题处的错误。
岳熙直接把笔递给他，这个知识点还没学到，自己也是翻课本自学着画的。
王一涵边画图边讲解，同做一份卷子的安流听得云里雾里。
”哦，知道了，谢谢哈！“岳熙拿回笔，虽然他讲的有些绕，但胜在很详细，很照顾初学者的接受能力。
岳熙转头重新组织语言给明显没听懂的安流又讲了一遍。
“对，就是这样。”王一涵听完岳熙的讲解后端着水杯归座，心道虽然没什么礼仪，但也不蠢，竟还有些条理，逻辑思维不赖。
王芳站在门外，心道女儿真是和她一样精明，免费家教选得挺好，补习班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看岳熙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放心地轻手轻脚走下楼。
岳熙做完了物理卷子，瞥了一眼王一涵，感觉比刚才看的时候顺眼多了。
“其实你哥长得挺帅的。”
听到这句话的王一涵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心道虽是乡下小孩，但还是有眼光的。
“不过在我们认识的同龄人里只能排个四五名。”
安流写完倒数第三道题，小声地问前几名是谁。
王一涵不由自主“竖直”耳朵。
“人间绝色秦巍巍，排第一，讲真的，他就是那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要是我有巍巍那姿色，我就做个到处撩小姑娘的渣男！算了算了，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言归正传，然后，我大表哥第二，小舟第三，你哥看起来和沐奕撞款了，不过私心而论，沐奕第四……”
安流觉得岳熙说得有理，但她私下觉得席小舟才该是第一。
王一涵哑然失笑，觉得自己真是太闲了才去听初中生小姑娘心目中的颜值排行榜。现实却是自己一点也不闲，如果今天在家的话，现在应该流转在补习班和兴趣班之间。
摇滚乐风格的铃声骤然间响起，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哦！是我手机响，不好意思。”岳熙后知后觉捞出包里的手机，接通电话。
和安流交待好待会再来后，欢欢喜喜回家吃早饭去了。
王一涵瞄了眼岳熙的手机，是山寨杂牌的。又看看自己的名牌运动鞋，心道对方真可怜。
一股子自豪感和优越感像袅袅的炊烟，在他的心间盘旋而上。
第二天，席小舟和岳熙一同登门。
“真的，我下次再也不要去帮忙收谷子了，谷子灰灰蹭到身上，痒死了！还好现在安了太阳能热水器，有洗澡间。”席小舟一脸认真地表达了自己昨天的劳作感悟，“明天还要去帮忙摘烟叶，后天掰苞谷（玉米）。然后我就有钱啦，请你们去街上吃刨冰去！喝奶茶也可以！”
岳熙和安流表示不想祸祸他的血汗钱，让他自个好好留着。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眼底子太浅，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好好读书。王一涵没加入他们的谈话，只在心里评论。
”咦？看看看！不知不觉，我比小舟白了好多啊！”岳熙搁下课本把胳膊往席小舟那边凑了凑，一脸欣喜。
安流停笔瞥过头去看。感叹道：“真的啊！”
席小舟一阵无语，本不想搭理她们，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们去晒几天，看看黑不黑！白了不起啊！我本来就是黄皮肤，白了和小姑娘似的！”
王一涵写作业的手顿了下，瞟了眼自己白生生的手臂，感觉有被冒犯到。
“而且我还有对象！我女朋友贼好看！”席小舟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劝说岳熙快点学习，“快点学习了，你别闲着了，听说王狗人这几天熬夜熬到一两点呢！就冲着第一名去了。”
刚被不算多漂亮的女朋友绿了，在家时差不多每天都学到一两点才可以休息，还总是考不了第一的王一涵知道对方说的不是自己，但还是感觉有被很严重地冒犯到。
王一涵：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岳熙同样整个人都不好了，嚷嚷着自己作业写完了，已经在复习了，让席小舟不要再提那点糟心事。
“不对，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过你那个赌约，你是怎么知道的？”岳熙询问席小舟，不好的预感忽然降临。
“昨天我们班群里就传疯了，估计现在整个年级都晓得了吧。”
岳熙顿时感觉被憋出内伤，感叹王灼华真是“城会玩”，这么点见不得光的小事还昭告天下了！
王一涵强迫自己继续写作业，听到了破旧楼梯特有的响动。
王芳领着一个中年男人上楼，刚想高兴地告诉王一涵他爸爸来了，被王一涵的父亲一步抢上前，锁定目标后径直朝王一涵走去。
王一涵起身，小腿却在小幅地打颤，眼里是强压不住的惊慌失措。
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弱小动物，经历着生死难料的胆战心惊与彷徨无措。
一声爸还没喊出，就被巴掌中断。
王一涵的左脸火辣辣的疼，腿却不抖了，垂着眼帘，不再吭声。
王芳在短暂地震惊后扑过去拉住她哥哥的手臂，劝阻他不要打孩子。
王一涵的父亲怒吼着让王一涵抬起头来。
安流被吓得不敢动弹，席小舟情不自禁地“嘶～”了声，岳熙面无表情搁下笔，拽着两人往屋外走。
席小舟顺从地起身离开，安流迟疑了会儿也跟着走了。
木制楼梯的吱呀声又双叒叕响起，最后在父子二人的对峙中渐渐散去。
王一涵是承受不住多方面的压力偷跑出家门的，买了张票来到了著名的旅游城市然州，本想玩几天散心，才第二天就被骗走了大部分的钱财，不得已联系了在然州生活的小姑，灰溜溜来到了南朝胡同。
但面对父亲的滔天怒意和责备，他始终无法开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知道，说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听，听了也还是会觉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才是永远正确的。
也许，那个绿了我还理直气壮责备我的女生是对的。我就是个虚伪的软蛋！都离家出走了还不忘背着作业，多可笑。还试图来乡下找优越感，多卑鄙！
王一涵颓然地就着墙蹲下，却不知他表妹安流也曾在那个角落无助地蹲下过很多次，很多次。
王一涵当天就随着他父亲回去了，安流仅从王芳嘴里了解了个大概，没有再追问，只是感觉心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