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六月底，学校马上就要考试放暑假了。因为班级里有孩子出了水痘，早期没发现依然上学，现在学校已经十几个学生都被传染了。
为了避免更多孩子传染，学校不得不做出提前放假的决定。
那天接阿黎回来的时候程旻特意问了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阿黎摇头说没有，一切正常，程旻这才放下心来。
今年天热的早，这才七月头，温度就达到了36c。
天太热奶奶受不住，心里直发慌，去医院吊了两瓶水才缓过来。结果刚从医院回来，阿黎说他头也有点晕。
程旻怕他也感染了水痘，再三寻问了他好几次，结果阿黎除了头晕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程旻以为他被晒的也就没放心上。
可能是不太舒服，晚上睡觉时阿黎一直缠着程旻，说要和哥哥睡。
到了夜间，阿黎突然发起了高烧。身上也开始起红疹，甚至有的开始出现水泡。
程旻一看这症状就知道阿黎是出水痘了。他不敢耽搁，连忙爬起来换好了衣服。
“阿黎，起来别睡了。”
“哥，好难受啊。”
“没事啊。”程旻蹲下身帮他把鞋穿上，“哥带你去医院。”
尽管程旻已经刻意放轻了动作，可到底还是惊动了奶奶。
“怎么了这是？”奶奶人还是有些不舒服，头重脚轻的靠扶着墙才堪堪站稳。
“阿黎可能出了水痘，我带他去医院。”程旻抱着阿黎下楼，见他奶神色不太对，“您是不是还头晕？不然和我一起去吧，我带您看看。”
“哎呀，我没事，等会躺一下就好了。”奶奶摆了摆手，“去拿条毯子盖着，水痘最好别见风，等会空调风别对他吹。”
程旻没有经验，听奶奶说水痘不能见风，程旻又赶紧找来毯子，将阿黎裹得严严实实。
“我走了。”程旻锁门时见他奶还站在那皱了皱眉，“您别担心，快回去睡吧。”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夜深人静，程旻站在大街上等了半天都没能拦到一辆出租车。唐华这段时间刚好又去外地出差不在边上，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给许俊。
“喂？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
“是我，程旻。”
“程旻？”程旻不是没分寸的人，大半夜打电话过来那绝对是有急事。许俊瞬间就清醒了，“是有什么事吗？”
“阿黎出水痘。我现在打不到车，你能送我们去趟医院吗？”程旻的声音已经带着些许急促。
“什么？你别急，我马上来。”许俊边说边从床上爬起来，“你们现在在哪？”
“就在那个广场的路口。”
“好好好。你别急，我马上到。”
许俊一脚油门踩到底，车速快的要飞起来，那真真是将汽车当超跑开。
好在医院晚上没什么人不用排队，去了儿科医生直接给看。
“水痘是很常见的疾病，家属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个是退烧药，这个是给孩子涂抹的药膏。吃法用量我已经给你写在药盒上面了。回去多注意休息，再痒也别用手挠。对了，记得给孩子隔离。”
见没什么大问题俩人也就安心下来。
“不好意思啊。”阿黎在程旻怀里睡着了，程旻将他身上的毛毯掖紧了些，“这大晚上的还折腾你一趟。”
“没事，都一家人，你别太客气。”许俊开着车，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阿黎没事就行。再说了，这也是我哥出差不在，不然哪里还用着我啊。”
“还是要谢的。”程旻看了看怀里的阿黎，笑着说道，“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行啊。”许俊开玩笑说道，“回头再给我做个红烧猪蹄。”
“噗……”程旻看他馋的那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那么爱吃猪蹄啊？都不腻的吗？”
“不腻啊。你做的猪蹄是真好吃。绵绵糯糯的，还不会太腻人。”许俊光想想就垂涎三尺。
“行。等阿黎好了我给你做。”
俩人说说笑笑转眼便到了家。然而就在许俊打开门的那一刻，程旻看见的画面他永生难忘。
奶奶倒在了程旻走时她站的位置。鼻孔，耳朵，眼角，都有鲜血流出。
奶奶素来爱干净。
不仅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就连自己穿着永远都是得体整洁，头发更是梳的没有一丝凌乱。
可现在她却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奶，奶奶……”
程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把阿黎交到许俊怀里让许俊帮忙抱上楼，自己则踉踉跄跄的飞扑到奶奶身边。
“奶，起……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这一刻，程旻感觉自己全身力气好像被人抽空了。
程旻想把他奶从地上抱起来，想送她去医院，可他试了很多次，用了很多办法都于事无补。
他浑身无力，手软脚软，最后如同泄了气的娃娃瘫坐在地上。
“奶，奶，起来你起来啊，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程旻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大失方寸，他慌慌张张的伸手，想将奶奶脸上的血擦拭干净，可是他无论怎么擦，那鲜血始终从奶奶的鼻子耳朵往外渗，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
程旻站在急诊室门口，医生和他说了很多。可千言万语汇聚到程旻耳里他也只听见了那一句——抢救无效。
“病人脑溢血，送来的太晚了，我们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很抱歉。”
唐华接到消息火速赶了回来，可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奶奶最一面。
奶奶去世的消息一时间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难以置信。
太突然，太措不及防。
在死亡证明书上签字时程旻脑子都还是呆的，懵的。
直到他跟着别人一起将奶奶推进太平间，他才相信，奶奶真的不在了。
他没有像常人那般因至亲离世悲痛欲绝而嚎啕大哭，反而异常平静，甚至还能从容不迫井然有序的为奶奶安排身后事。
唐华见他越是平静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宁可程旻大哭一场发泄一下，也不愿他将所有悲痛压在心底。
明天就要火化了。晚上程旻回去将奶奶去世的消息告诉了阿黎。
“你胡说，你骗我。”阿黎难以接受，他不相信他哥说的。明明他生病之前奶奶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他一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一边拼命的捶打着程旻，“奶奶不会死，她不会死的，你骗我，我要去找她。”
阿黎推开程旻，跌跌跄跄的从楼上跑下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房间，后院，卫生间，大厅。阿黎把家里能藏人地方都找遍了，可他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整天笑呵呵的喊他乖宝的奶奶。
“奶奶，你出来啊。”阿黎脱力跌坐在地上，失声哭喊着，“我保证再也不淘气了。你快点出来啊，今天的纸皮你还没捡呢，你再不去等会隔壁王奶奶就都捡没了。你出来，出来我陪你一起去，我捡的很快，保证你能超过王奶奶的。奶奶，你出来好不好啊，我会很听话的……”
阿黎的哭喊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无不揪心。
唐华看着大门口，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奶奶时的情景。
烈日炎炎，酷热难耐。别人都在家避暑消热，她却跑出去捡了一小捆纸皮回来。
明明身体那么硬朗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就说走就走呢。
程旻走上前，将阿黎从地上抱了起来，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你水痘还没好，去房间休息。明天葬礼你得参加。”
这两天程旻一直在忙着奶奶身后事，几乎滴米未进，眼睑未合，脸上满满的都是疲倦。
唐华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不要！”
阿黎沉浸在丧亲之痛里，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哥哥此刻的脸色有多憔悴。
他用力推开程旻，程旻猝不及防，当场被阿黎推摔了出去，后脑勺狠狠磕在货架上，痛的他当场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程旻！”
唐华心下一紧，赶紧跑过去扶人，“怎么样，哪里摔着了吗？”
“没事。”程旻觉得头有些晕，他扶着唐华的胳膊，就着唐华的力站了起来，“哥哥没有力气再同你闹。你要听话，就上楼休息，不听话明天的葬礼你也就不用参加了。”
一直以来程旻都将阿黎捧着纵着，几乎没对他说过什么狠话。
阿黎一时难以接受。觉得他哥太过绝情，竟然拿奶奶来威胁他。于是冲着程旻大喊了一声，“哥哥坏。”后便哭着上了二楼。
“许俊。”唐华见阿黎哭的如此伤心有些担心，连忙朝许俊说道，“你上去看看。”
“哦，好，我去看看。”
许俊上楼时阿黎坐在床上，抱着奶奶相片哭。
奶奶的突然离世别说阿黎受不了，就连只相处了大半年的许俊都难以接受。
“许俊哥。”阿黎的手在相片上来回摩挲着，“我奶奶真的死了吗？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黎。”许俊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言词，“生老病死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没有人逃的过。奶奶只是比我们走早一步，但只要你心里有奶奶，她就永远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陪在你身边而已。”
“我知道，哥哥和我说过。”阿黎低着头抽噎着，“我刚刚是不是很无理取闹啊？明明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却还那样说他？我……我还推了他……”
“没事的。”许俊安慰道，“你哥最疼你了，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真的吗？”
“真的。”许俊点点头，“这两天哥哥很辛苦很累，所以阿黎能乖乖听哥哥的话好好休息吗？”
“……嗯。”
“阿黎乖。”许俊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吃点东西吧，我下去给你拿，不然明天就没有力气送奶奶了。”
许俊一下来众人立刻看向了他。
“哭了一会，没事了，放心吧。”不待他们询问，许俊主动开口，“我去给他拿点粥。”
见阿黎情绪稳定下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是，他还小，有话好好说。”罗峰知道这怪不得程旻，他自己心里肯定也不好受，“阿黎从小就跟奶奶亲，我们尚且一时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阿黎呢。”
“十几岁了还小？要是有天我也死了他难道就不活了吗？”
“呸呸呸，口无遮拦的瞎说什么！”罗峰骂了他一句，“别说丧气的话。”
程旻看众人担忧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重重吐出，他闭了闭眼，最终疲惫道，“明天火化，你们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了吧。”
“墓地什么的都买好了？”罗峰问。
“早买好了。”程旻轻声说道，“在傻子叔旁边，当初她自己挑的。”
“那行。”罗峰点点头，“明天我有时间。你怎么安排的和我们说说，看看我们可能帮上什么忙。”
“是啊。”张云说，“我已经和别人换好班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们说，别客气。”
程旻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可能是替奶奶感到欣慰吧，老人家平时没白对他们好。
“谢谢啊。”
“谢什么。”程旻后脑勺刚刚撞到的地方起了个包，唐华轻轻揉着，“平日里奶奶对我们都不错，这最后一程我们肯定得送的。”
“对了。”唐华突然想到，“你……钱够吗？”
“不够就说。”罗峰连忙说道，“我们这有。”
“够。”程旻扯着嘴角笑了笑，因着脸色憔悴，笑的比哭还难看，“自从带奶奶出来那天我就做了这方面的准备。”
众人一听惊讶的合不拢嘴，那时程旻才多大，竟然能将这些事都考虑到了。
扪心自问，罗峰觉得这一点自己都比不上他。
葬礼什么的一切从简，程旻只通知了一些平日里走的比较近的亲戚朋友。
从追悼到封墓立碑，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离开墓地时，唐华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奶奶的照片，又抬头望了望天。
天堂里岁月很暖，不急，您走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