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除夕
他衣袂翩飞，似云中落下。
石床十分宽大，苏甜挨着墙壁平躺在里侧。
陆京墨只虚躺石床外沿，两个人中间似乎隔着一条小河宽的距离。
中间约能躺七八个人。
陆京墨低沉的嗓音“睡吧，是我杀了它，他家人要报仇也是冲着我来。”
苏甜点点道“嗯…”
男人确实有奇效，他一上来，原本如烙饼一样翻不停的苏甜，瞬间安静如鸡。
她睁着杏眼，眼神清澈，毫无睡意，平躺着盯着头顶发白的石壁，久久没有动作。
这个除夕没有家人，没有鞭炮，没有烟花，远离人群，在这高耸的峭壁上和一个古人躺在一个石床上。
思绪放空，脑海里闪过许多，良久，不知怎么，她动了。
苏甜轻轻侧过头，凝视身边的人。
他半张脸隐在火光之中，光影使他的轮廓更加立挺，眉目如画，鼻若悬胆，整个人显得俊逸非凡。
温暖的火光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也消融他满身杀伐之气，苏甜觉得此刻大反派整个人明媚得像初夏阳光。
苏甜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陆京墨，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沉稳威严，气势逼人，整日不苟言笑，冷得像一个冰块，偶尔还阴鸷狠厉，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人。
她最开始怕他怕得晚上会做噩梦。
但是，最近发现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嗯…爱劳动……
床上躺着一个比蛇还令人心悸的生物，苏甜努力做自我建设，尽量美化这个人的存在。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下一瞬被拉回现实。
男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看着她，他面无表情，漆黑瞳孔深如寒夜，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陆京墨冷冷启口，声音带着严厉与冷冽。
“快睡！”
水润的杏眼猝不及防与深邃黑眸相撞。
苏甜连忙紧闭双眼，她回过头，小手掀过身下铺着的多余衣袍，仔细盖在身上。
小心翼翼放松姿态，盖上衣袍的她似乎多了一层安全感。
瞧见少年动作谨慎，面色凝重，长睫像小刷子一样不安眨动。
陆京墨扯了扯唇角，他气笑了。
他比蛇可怕？
苏甜在刀刃一样的危险目光注视下，眼睫颤动得更快，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她实在睡不着。
苏甜索性睁开杏眼，也不躲陆京墨的凌厉眼神，她侧头直挺挺盯着陆京墨。
秀眉如画，明眸如水。
被这样一双纯净明澈的眸子盯着，不过半息，陆京墨率先收回眸光，他俊脸无温，转过头平躺着，他学的苏甜的样子，面无表情盯着洞顶。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不一会儿。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先是长长一声叹息。
“唉……”
“陆将军，我真的睡不着，不是害怕蛇，我习惯了每年除夕都守岁，突然睡这么早，有点不适应”
没等陆京墨搭话，少年来了精神，像是话匣子突然被打开。一下子冒出特别多古灵精怪的话。
苏甜唇角一弯，她清脆说道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这么离奇的经历。”
“我们这是不是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看这世间这么多人，就我们之间有缘分，在这嵯峨绿黛的青山峭壁之中过大年。”
“多难得的经历啊！”
“世人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共同生死的缘分怎么也得修千年吧？”
“桃园三兄弟因志同道合而结义，我们一起经历生死的缘分，是不是……”也该抱个大腿，不是，拜个把子。
只是苏甜话未说完，就被阴恻恻的眼神中止。
陆京墨幽冷的目光撇了少年一眼，宛若深潭般的眸底没有一丝波澜，他低沉说道“你想说什么？”
苏甜见陆京墨终于理她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她清脆说道“陆将军，我们聊一会天吧。”
话落又是无尽的沉默，苏甜侧头去看，刚毅挺拔的男人闭着双眼，他显然不愿意搭话。
苏甜神色平静，也不在意，温声温气道。
“您今年是不是二十二了？”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老了以后的生活？是游历大好河山，是归隐田园，还是一直像这样为家国效力？”
闻言，陆京墨宛若深潭般沉寂的眼底划过一丝波澜。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活着到老。
“没有。”冷冽的声音似要将人冰冻。
“哎，我经常在幻想自己，老了以后要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周围种上自己喜欢的果树花树，最好还有点小钱。”
“那你是好久生辰呢”
“我不过生辰！”
“总有个日期吧？”
“每年冬至！”
冬至啊？苏甜很遗憾。
确实已经错过了，冬至那日下了鹅毛大雪，他好像来找过自己，只是她当时心不在焉，全身心都在话本上。
五魂缺一窍，没心肺的苏甜难得心怀愧疚，她轻声说道
“这可不行，生辰还是要过的，下个冬至，我给您准备双份生辰礼物啊”
闻言。
陆京墨垂眸，敛去眸中异色。
五岁母妃被处死以后，他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从未有人告诉他，每年生辰都得过，也没人精心送他礼物。
少年的话，像一把刷子，刷动陆京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侧头深邃眼神落在少年身上，尽量平静开口道
“你的呢？”
苏甜眼珠灵动，她灿然一笑，她语调微微上扬似乎带着得意道
“我的生辰啊～那可了不得，乃是三月三——王母娘娘诞辰日。”
“每年都有全城百姓与我同庆，郊游踏青，登高望远，逛庙会，喝春酒，吃春果，品春茶”
陆京墨沉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少年身上，年纪虽幼，却容色秀丽，一双杏眼神采飞扬，眼底满是骄傲，双颊生晕，仿佛他是王母娘娘一般。
“他们那是过上巳节，真能算替你庆生？”陆京墨冷冽的声音无情拆穿。
苏甜也不在意，她说不过陆京墨，又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
陆京墨大都不理人，只时不时淡淡应一声。
渐渐苏甜没了声音，沉沉进入梦乡。
整个石洞安静下来，只余柴火燃烧和少年浅浅的呼吸声。
陆京墨侧头看去，视线漫不经心划过少年睡颜，呼吸平稳，精致小脸桃腮带笑，乌发似漆，睡着之后更显脆弱纤柔。
森寒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天真乖顺，毫不设防的少年。
他墨黑的瞳孔宛若漩涡般深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良久，沉稳的男人收回目光。
翻身下石床，回到自己原先躺的地方，那里有他厚实的披风，和作为枕头的宝剑。
安静的深夜，陆京墨暗自施展内力，包裹丹田的毒素变淡了一些。
预计再过不久！
他们就可以回将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