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竟污了一片,盛晚晚就站在那儿,映在玻璃边上,只有半张脸。身后那女人端着一杯可可,凑到她跟前。
她转过头,笑了说:“您这儿竟然有热可可?”
“现在和我插科打诨?”女人笑骂。她姓郑名月。
这会儿盛晚晚算是不好意思了,她摸着脸颊,道:“害,这不是不知道么?但说好,您可不许告诉丁师傅。”
郑月觎了一眼她,慢悠悠回她一句:“看心情。”
好家伙,这世上竟还有个比她更随心所欲的,她今个儿可算是涨世面了,但她也没在怕的,于是盛晚晚低眉顺眼,将“脸皮厚”几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说:“郑师傅,可算我求你了,今个儿算我无礼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便是。”
瞧瞧她那样子,哪还有往日里那般的傲气,若是沈之旭在这里,非要笑她不成。
郑月看她,笑她没脸没皮,她问:“我那师哥哪认的你这么一个泼皮无赖?不应成了你还赖这儿不走了?”
盛晚晚笑了,说:“非也,我这叫能屈能伸。”
话到此处,郑月直接将热可可塞她手里,盛晚晚也来者不拒地接过喝了一大口,一瞬间,刚才的寒气都去了半分。
盛晚晚问:“我刚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怎的在门口摆摊?”
郑月嘬了一口可可,这回也不正眼看了,淡淡回她:“师哥没和你说么?我东家出国去了,闲的没事干,就在门口卖点儿米糕。”
那照她这三扭头一臭脸的卖法,也就她这种厚脸皮的会买了。
盛晚晚心中嘀咕了一会儿,再抬头,面上的神色倒是正经了几分,她指尖敲打着杯子的壁部,“我来是想问问郑师傅,你愿不愿意去我的饭馆里?”
郑月面露诧色,她向盛晚晚走了几步,道:“你这小妮子看起来也挺精明,就没想过我师哥会给我打电话?”说着从她身后的柜子上拿了把伞。
被她这么一说,盛晚晚也是一怔,才知道自己是承了上辈子的习惯,无论丁知义说什么,都会下意识地遵从,也不管对不对。
她扯了扯嘴角,以作掩饰,道:“原来你知道。”
郑月说:“那当然是知道的,刚出门就接的电话,不然我不会叫你来我家。”
她这么一说,盛晚晚才觉得刚才的事儿是相当的没脸没皮了,脑子里想的只有自己刚才那副臭德行,指不定在人家郑月眼里就是个笑话。
不过嘛,她脸皮也厚,笑话便笑话吧,这种事儿办的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盛晚晚“哦”了一声,嬉笑着凑近,问她:“那你心里怎么想的?”
郑月对于这种没脸没皮的向来是有一套的,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盛晚晚的脸,道:“我师哥都给我打了电话,那我当然是要给个面子了。”
豁,看来师父的脸面还是有点用处的,所以干什么还非要她再来一趟啊……遥远的盛记饭馆中,丁知义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道:“不会是那小妮子说我坏话吧?”
身旁正琢磨着孙军拿来的盛晚晚早几天前就准备好的衣服的张怀颂觎了一眼他,慢吞吞说道:“老板到那儿肯定是知道您给郑月女士打了电话的。”
丁知义笑得蔫坏:“那这就不怪我了,谁叫她跑得那么快。”
张怀颂:……
这事儿也就这样以这么一个糊里糊涂的结局结尾,郑月笑眯眯地把伞给她,又笑眯眯地把她送到了楼下,最后只有留下来“过几天我会上门拜访”的这样一句话。
算是被推搡着出门的盛晚晚拿着郑月给的她那把伞,她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有点犯糊涂,找了个电话亭打发丁知义他们各回各家后,才推着自行车晃悠悠回了家。
晚上盛晚晚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思考着今天的事情,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中有些辗转反侧之感,难得的做起了梦。
她梦见了三十年后的南川市,有许薇然、沈之旭、王秀梅、许风然、宋景阳、冯晨阳,甚至于闻默。
盛晚晚觉得有些离谱,因为梦里面她才三十岁岁,怎么可能会认识已经四十来岁的闻默?
可偏偏她还拉着他的手,好像很熟的样子,而他和自己印象中的闻默不太一样,变得温柔、沉稳,外貌则与新闻里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如出一辙。
“闻默,”她干干地喊了一声。
但闻默没有应她,反倒拥住她,将所有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耳根,盛晚晚觉得相当不真切,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是,她知道这是个梦,可她醒不过来,像是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耳边是闻默低哑充满磁性的声音,“姐姐,你叫我等的太久了,”这话有些无厘头,这姐姐叫的更是让她觉得有点折寿。
盛晚晚想推开他,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可等她回了神,一声水滴答的声音,眼前的景象竟转变了,变成了她记忆中和师父住了十年之久的屋子。
就在南川市开新区的一个老弄堂里,一个小凉棚之下,丁知义正坐在藤椅上,扇着蒲扇,那样子竟有些惹人泪眼。
“师父……”她喊了一声。
丁知义招呼着她过去,问她今天任务完成了么,盛晚晚恍神想了想,才想起那时丁知义说的所谓的任务就是她每天都要骂一遍的颠锅和炒沙锅。
因为实在太重,起初她不知道被那大铁锅给砸到脚多少次。
盛晚晚笑着,道:“我都完成了。”
可说完这句话,丁知义却不再吭她了,甚至半阖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盛晚晚知道那个时候的丁知义已经几近不行了,他的身体里长了一颗瘤,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
所以治不好的。
盛晚晚有些愣了神:“师父,你为什么非要到现在了才入我梦?”这是她一直想问的。
丁知义止住摇着蒲扇的手,坐正了身体,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难道不是你一直不愿想起我么?”
这么一问,盛晚晚有些慌乱了,她要去抓丁知义,却见面前一团旋涡,叫她一下子晕晕乎乎,她也只得喊一声:“师父,我一直想着你的。”
梦醒时,盛晚晚摸了摸枕头边,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梦里的场景大部分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奇怪的闻默,以及那个久违了的让她熟悉不已的丁知义。
她坐到床边,摸了摸眼角的那一片湿润。
是了,说到底,她想着的还是那个教了她十年之久的丁知义,丁知义问她不是她一直不想他的么……
盛晚晚说不清,也道不明,时至今日,她也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让她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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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天边的闻默依旧是睡得不安稳,也做起了乱人心房的梦。
梦里面什么都有,最开始是他那早就没什么印象的母亲,她就坐在那里,笑着,温柔美丽,但紧接着就变成了那个男人在殴打他的场景,脏乱不堪,惹人心烦。
闻默的眼睛有些猩红,他猛地站起身来,将男人撞倒在地,向那个男人的脖子伸出双手,那一刻,他似乎动了歪心思。
正当此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将那个男人扔在了一遍——他仅存的理智让他还记得她所说的话。
闻默低着头呢喃着:“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几乎快要疯了……”
梦中的少女不似现实中的那样,神情有些呆滞,她说:“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恶心么?”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闻默瞬间瞳孔放大,因为,这是他最不愿听到的。
不……那不是姐姐,闻默不停地告诉自己,姐姐绝对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的。
“闻哥,你可真是够可以的,你说你要亲自来,到如今却是这副模样,”忽的,耳边传来的是宋景阳的声音。
但这个声音要比他所认识的宋景阳成熟,闻默缓缓抬头,透过发梢,他看到的是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的宋景阳。
闻默沉着嗓子:“你什么意思?”
“宋景阳”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但眼中却带着些许担忧的意思,他张了张嘴,最后消失在梦境的深处。
“呼”闻默一个猛然坐起了身子,他大口喘着气,脑子里正嗡嗡作响。
那是什么……?
再回忆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多少了,只记得梦中出现了一个长大了的宋景阳,对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但他并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明昌县今日也下了雨,到了晚上乌云已经尽数散去,独留着天上那轮月亮,将余晖撒入窗户之中。
透过窗户,闻默的眼睛中倒影着那轮月亮,他无力地喊了一声:“姐姐……姐姐……”
仿佛只要多喊一下,盛晚晚就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但他知道,那不可能。
还需要再努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