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赴一个人的约
喻江飞快跑到家门口，和刚走出门的喻砚山在转弯处撞了个正着，巨大的冲劲让两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喻江捂着额头，喻砚山捂着肩膀，两个人同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跑这么快干什么？”喻砚山走近喻江看他的额头，“撞疼了吧。”
“没事。”喻江放下手，低着头不说话。
“下次不许跑这么快了，别撞到爷爷奶奶。”
“我知道了。”喻江仍旧低着头。
“浑身是汗，回家洗澡去。”喻砚山拍了拍喻江的背。
喻江嗯了一声就上楼了。
洗完澡已经快十二点了。
擦着头发的喻江一走出浴室，就看到喻砚山坐在自己床边的书桌前，翻阅着一本他没见过的书。
喻砚山听到开门声，合上了书，平静地看向喻江：“喻江，我有话和你说。”
喻江避开喻砚山的眼神，坐到床上，声音沉闷：“什么？”
“关于你妈妈。”
喻江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书桌边的篮球上的纹路 出神。
“她要回来了。”喻砚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见你，你愿意见她吗？”
喻江没有回答，他想了好久好久关于妈妈的记忆，什么也没有，其实连恨也很少。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和爷爷奶奶姐姐一起生活的，爸爸忙着工作，也只是偶尔出现。
读幼儿园时，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接送，而他呢？一直是爷爷奶奶接送的。那时候姐姐上小学二年级了，爷爷抱着他，姐姐牵着爷爷的衣角跟着走，先是送他到幼儿园，再送姐姐去小学。
到小学时，是早已经学会独立上学的姐姐牵着他去上学。
那个时候他的脾气还很臭，动不动就生气或者哭闹，有一次，在路边碰到了幼儿园的死对头，死对头一看到他，立刻追上他，对着他摆鬼脸嘲笑他没有妈妈，一边跑一边说。
死对头的妈妈还落在后面，根本没在意自己孩子在做什么说什么。
他当即想挣脱姐姐的手追上去干架，姐姐死死按住他，让他安静看着。
只见姐姐吹了一声口哨，拿出书包侧面的香肠，前面的一只流浪狗听见动静，转过头看见姐姐，流着哈喇子就向姐姐狂奔过来，死对头本来兴高采烈，忽然看到一只大狗狗向自己狂奔，立刻吓得一边哭一边往回跑，跑进妈妈怀里。
姐姐把香肠给狗狗，就让狗狗跑进树林里。
死对头哭着和妈妈告状，然后带着妈妈气势汹汹来到他和姐姐的面前。
姐姐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凶相的阿姨，明明也害怕但还是站在自己前面。
那个阿姨开口就骂：“没有妈养的孩子就和畜牲一起鬼混。”
喻秀回答说：“可是阿姨，有妈妈的孩子如果没有教养，还不如没有妈妈。”
那个阿姨扬起手就要打人，被路过的另一个阿姨制止了。
那个时候他就想，为什么要因为没有妈妈难过生气呢？自己不是一个人，姐姐和自己一模一样，没有妈妈也成长得很好。
比起有一个不靠谱的妈妈，有一个靠谱的姐姐要帅气得多。
在小学里，因为姐姐总是因为成绩好出现在公告栏的表彰里，大家会因为自己是喻秀的弟弟羡慕自己，老师也会看好自己。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自己和姐姐一样优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在读书的时候好好学习，跟着姐姐考进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
有的时候甚至忘记了姐姐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孩子。
可是现在突然告诉他，姐姐和自己不一样，姐姐不只是没有妈妈，她没有任何亲人在身边。
那姐姐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惶恐有没有哭？
过去这么多年里，自己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姐姐的照顾，愧疚和心疼像针，交织穿插在心上。
“那姐姐呢？”喻江抬起眼看喻砚山。
喻砚山没想到喻江会问起喻秀，他下意识以为喻江问的是姐姐去不去见妈妈，他稍作思考：“姐姐也去的。”
“爸，我已经知道了。姐姐是你们领养来的。”喻江一口气说出口，“我是问，妈妈是不是不想认姐姐了？”
“不、不是······”喻砚山没有想到喻江已经知道了，“你已经知道了吗？”
“这不重要了，如果妈妈不认姐姐了，我也不需要妈妈的。没有记忆的妈妈没法和姐姐比。”喻江站起身，准备送喻砚山出门，“还有事吗？我要睡觉了。”
“唉，好。”喻砚山的心情很复杂，低着头走出十几步的功夫，瞬时又想明白了。
他在喻江关门前转身，抬起手又拍了拍喻江的肩膀，带着释然的笑意：“是爸爸错了，你比爸爸想的明白。”
说完喻砚山就走回了自己房间，开灯坐在床边，他看到床头柜上的护眼灯，是喻秀高中毕业之后打了两个月暑假工赚钱买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自始至终将喻秀当成亲生女儿的，当沈岚安提出只见自己的儿子时，他试图说服沈岚安对喻秀和喻江一视同仁，但他内心的第一反应是喻江还不知道喻秀不是亲姐姐。
没有和沈岚安达成共识，他的解决方案是回家第一时间是告诉喻秀，看起来他是不想让喻秀受到打击，先给她一个心理准备，实际上这个做法只是强迫她必须面对这件事，什么都不知道的喻江无辜，那没得选的喻秀就不无辜吗？
他用力闭上眼睛，想到第一次见喻秀时，小女孩穿着不合身的男生衣服，乖乖巧巧地站在墙角盛开的玫瑰那，反反复复闻着花香。
他只是远远看着，沈岚安已经径直走向小女孩。
后续得知喻秀是被拾荒者从路边捡来的，拾荒者本想着照顾这个孩子，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就给送到了福利院。
当沈岚安抱着孩子说要领养的时候，喻砚山只是温柔纵容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三十出头的沈岚安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她美丽善良，最难得的是有着未经世事的单纯，喻砚山对她一见钟情。
从相亲恋爱到结婚，两个人的感情十分顺利。
谁也没有想到沈岚安有一天会主动提出离婚。
她说她要去赴一个人的约。
于是抛下这里所有的一切。
听到沈岚安要回来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欣喜。
想起爸爸刚刚说的话，他紧紧闭上眼睛，所有不该有的想法在睁开眼的瞬间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