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店里的玫瑰全是月季
喻秀愣在原地，无法消化这句话。
“岁岁？”喻砚山耐心地又叫了一遍喻秀的名字，试图让她直面这件事。
“嗯？”喻秀下意识应声，看向喻砚山，“妈妈要回家了吗？”
“她想和喻江见一面。”喻砚山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我还没和喻江说这件事。”
和喻江见一面是什么意思？
喻秀一下子没法消化这句话的信息量。
我呢？
也是，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久到快要忘记自己是领养来的了。
喻秀能理解，毕竟喻江才是沈岚安亲生的。
“那妈妈她······她提起过我？”喻秀看向喻砚山的眼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喻江已经不是小孩了。他迟早会知道。”
喻砚山没有正面回答喻秀的问题，事实上沈岚安觉得不可思议，到喻江十五岁，喻砚山还没有说过喻秀是领养的这件事。
喻砚山的本意是希望喻江和所有不知情的人永远不知道喻秀是领养的这件事。
领养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不希望有人带着偏见和探究的目光看着喻秀。
沈岚安还会回来这件事他从未考虑过，也没有想过十几年的时间，会让沈岚安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看到喻秀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和小时候不小心做错事一样，两只手紧紧抠着手心，喻砚山有些心疼，只是想起今天见到的沈岚安，犀利刻薄又不近人情，让喻秀见到这样的沈岚安，对喻秀来说只会是更大的伤害。
沉吟半晌，喻砚山说道：“我来和喻江说吧。”
“爸爸，我想自己和他说。您说得对，喻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我不是他的亲姐姐，我是一个被你和妈妈从福利院领养来的幸运的孩子。我心里一直知道。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喻秀心里觉得，沈岚安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对喻江太不公平，但是她没有任何资格责怪怨恨她，她的一切也是沈岚安给的。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一样难受，不知是为喻江，还是为自己，或者两者都有。
这十几年，尽管大家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沈岚安的任何消息，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无比期待着妈妈的消息。
妈妈离开时喻江才两岁，而喻秀已经六岁了，她对妈妈的感情或许比喻江更复杂。
但是她和喻江没得比。
“岁岁。”
“不管怎样，喻江永远是我的亲弟弟，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不是吗？”喻秀笑着看向喻砚山，努力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
“当然。这一点从未改变。”喻砚山伸手摸了摸喻秀的脑袋，满眼疼惜。
“我先回房间了。”喻秀转身开门穿过黑黢黢的客厅，径直跑上三楼，没有看见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喻江。
喻砚山坐回秋千上，闭上眼，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重复回放过去的点点滴滴，关于沈岚安，关于喻江喻秀，关于手术台……平时妥善安置的记忆此刻全部无序纷飞，胡乱交织在一起。
“砚山啊。”
听到声音喻砚山猛然睁开眼睛，站起身，向楼下看去，穿着深色睡衣的喻恩生背着手站着。
“爸？”喻砚山有些吃惊，“你怎么没去基地？”
“喻江听说你今天要回来，怎么都坐不住，阿良下午就送我们回来了。”喻恩生的声音依旧温润。
“那喻江呢？”喻砚山回来到现在，也没见到喻江的身影。
“臭小子在门口等你很久，这会儿应该去打球了。你下来吧，我有话对你说。”说完就转身走向书房。
喻江听见楼上楼下都没动静了，才敢深呼吸。
白天听说喻砚山终于要回来了，他开心地在家等了一下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就听到姐姐和爸爸在门口说话，他刚刚开机的脑袋就被妈妈要回来和姐姐是领养的这两条信息直接炸晕。
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姐姐飞奔上楼，爸爸被爷爷叫走了。
他一个人躺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像是被洪水卷进漩涡里。
于是他立马跳起来，轻声下楼跳出门口的围墙，憋住一口气跑到了小区外。
停下来在路边的喻江撑着膝盖，急促地喘着气，听到有节奏的篮球落地声，喻江渐渐平静下来，他看到马路对面的篮球场上有一个身影在不断练习运球。
朗里小区和春日里只隔着一条马路，但是春日里的基础运动设施比朗里好的多得多。
谁能拒绝自己住的小区里就有一个篮球场呢？
喻江走过马路，看着对方熟练的控球运球技术，一下子认出对方就是陈沉。
陈沉刚刚一路骑行回家，猛灌了一瓶水仍然觉得热血澎湃，好像有消耗不完的精力，拿着球就到篮球场来了，正练着球，抬眼就看到铁丝网外面站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那个人也在看着他，是喻江。
联想到刚刚急急忙忙赶回家的喻秀，这会又看到狼狈的喻江，陈沉蹙起眉，走近喻江：“进来玩会儿？”
喻江点点头，穿过小道走进了篮球场。
两个人打得酣畅淋漓，以陈沉一记漂亮的后仰跳投结尾。
两个人坐在自动售卖机边的长椅上喝着陈沉刚刚买的矿泉水。
没有人说话。
喻江侧头看了陈沉一眼，这个球技高超又会照顾人的学长，几次看见他的场合，有在篮球场、有在领奖台、有在教室或者校园的路上，他总是这样冷静强大，没有失控或者夸张过。
“学长，如果出现一件事颠覆了你的认知，你会怎么应对。”喻江想了想，还是问出来口。
陈沉仰头慢慢笑起来，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我遇到过。”
“什么？”
“你去过花店吗？”
喻江想起之前陪喻秀去过花店拿花：“去过啊。”
“有一个朋友，非常喜欢玫瑰，于是他去花店买了很多玫瑰种在自己家里，后来无意间得知，花店的玫瑰全是月季，真正的玫瑰是制作食物和香料的，她没有月季好看，也不容易养活。他就开始自我怀疑，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月季还是玫瑰，后来某一天他突然想明白，月季还是玫瑰一点也不重要，只是花的名字而已。”
关于玫瑰，陈沉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些，而且还是对着一个男生。
喻江还没想明白，就见陈沉站起身，把喝完的矿泉水瓶放进垃圾桶，他背对着自己，说：“你试试透过现象看本质，不早了，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
直到陈沉走没影了，喻江还坐在长椅上，扶着脑袋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喻江像是想明白了，猛然站起身，眼神坚定地看着回家的方向，飞快地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