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袭
忠羽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窦褚就像没听见,也没睁眼。
忠羽打摆子似的站起身,跑到柳恩煦平时坐的杌子那里。
取了书,又返回湢室。
可他抖得厉害,连翻页都费劲。
可越是慌就越容易出错。
“撕拉”一声。
忠羽的胆被吓破了。
因为,其中一页被他扯了下来。
窦褚睁眼刚想喊他退出去。
嘴还没张开,就听见“噗通”。
忠羽站的位置,只有一页缓缓下落的纸页。
人和书齐齐栽倒了地上…
窦褚眉头跳了两下,又靠回桶壁。
窗牖外的茉莉香被暖风灌入,缓缓覆盖了湢室里原本的铁腥味。
窦褚的身体被热水泡得近乎沸腾。
不知怎得,突然想到了那股清凉的薄荷香。
——
蓟王大婚的事,一连几日在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仍然高挂的红绸和彩旗让喜庆的气氛丝毫没有减弱半分。
可即便如此,茶铺里坐着的两个衙役一脸愁容。
匆匆灌了两杯凉茶。
“…那小媳妇可是吓坏了,一早起来,躺旁边的人死了不说,皮都给剥了。”
衙役的表情并不好,这已经是半年来京城发生的第三起剥皮案了。
虽然死的人多是罪有应得,但也都不是至死的重罪。
更不知道什么人能下这么狠的手。
“最近不太平,出门还是小心些。”另一个衙役对正在给人打酒的掌柜嘱咐了一句。
看样子是旧相识了。
吴天农一脸担忧地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收了打酒那人的银子。
也不知道怎么,这眼皮子就一直跳不停。
按理说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除了迫于生计,卖过几年的假酒。
可听自己曾经的同僚聊起这一桩桩血淋淋的命案时,后脊梁就一阵阵冒冷汗。
衙役走后,他不到晌午就关了店铺,打算带着妾室到郊区的庄子休养一段时间。
他认为这是自己过渡疲劳导致的焦虑。
日头正足。
马车在茂密的枫林间播土扬尘,引地蝉鸣更盛。
吴天农舔了口外宅如蜜的红唇,情浓意切地扯下挡不住沟壑的那点上好的暗花纱。
手里的柔软,让他脑子里猛地想起一个人——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水灵地能掐出蜜汁来。
那一声声惧怕的尖叫,却在看不到曙光的黑暗中,变成了激发兽性的撩拨。
…
吴天农思绪飘远了。
随后他身子猛地一震,撞在了车壁上。
同时还传来马儿受惊的嘶鸣。
吴天农喊了两声车夫的名字。
无人回应。
他推开趴在身上的女人,胆战心惊地撩开车帘。
可他不知道,那是他还保持完整的最后一个动作。
——
窦褚一身游侠的装扮,缓缓下马走进了京郊的一处茶棚。
他头戴一顶大蓑笠,遮着半张脸。
阴冷的气质和身上浓郁的杀气,让掌柜觉得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于是,不敢多言。
匆匆上了凉茶,退到一边。
就在掌柜正紧张此时除了他和杀手,没有一个活人的时候。
眼前突然一亮。
一个穿着藕粉色窄袖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随即,身后又跟进来几个家仆打扮的人。
掌柜这才松了口气,忙着笑脸相迎。
“秀月,我们在这歇一会?”
柳恩煦刚从灵佛寺出来没多久,身上还染了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不似柳恩煦出门不多,没什么防备心理。
秀月看了眼茶铺里仅有的一位客人,多少有些和掌柜差不多的感觉。
她有些担心地劝了柳恩煦一句:“前面应该还有歇脚的地方,不如再往前走走?”
没等柳恩煦回应,掌柜就跑上前招呼。
说破了嘴皮子也得把这几个人留下。
他可不想单独和那个一身戾气的游侠待在一起。
“我们这的凉茶很出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姑娘不尝尝要后悔的。”
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长得没什么特色,说话一股子油腔滑调。
柳恩煦随着秀月的目光望向游侠。
她只觉得这个人风尘仆仆的,说不定是个劫富济贫的英雄。
柳恩煦琢磨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又看了看另外几人的装束。
嗯,倒都朴实。
转头对掌柜哭穷:“老板,你这铺子,也没什么人。这茶可别黑了我们。”
老板笑容一收。
这姑娘看着可不像会讨价还价的人…
他本想说,不议价。
但一想到几个人嫌贵离开后的情景。
才又攀上笑,说道:“那便宜两钱给你们?”
柳恩煦余光扫见游侠的手顿了顿,随口埋怨:“才两钱?”
掌柜这才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数了数面前的人数。
总共八个人,一人不到一钱的茶钱,还嫌贵???
于是,叹了口气。
伸出手,艰难地又掰出一根手指头,比划了个三。
柳恩煦余光见游侠的脑袋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似是没再关注她们几个人。
才笑着点点头:“行,三钱。”
老板还得陪着笑把几个人迎进去。
但心里十分不满。
柳恩煦找了离游侠相对较远的地方坐下,文静地理了理裙子。
直到掌柜动静过大地把茶摆在他们面前,发出茶碗磕碰的声音。
倒像是表达不满。
柳恩煦没在意,捏着帕子擦汗。
可秀月多少不满,不客气地从掌柜手里抢来茶壶,起身给柳恩煦倒了一杯,关心道:“还是别喝太多,这茶凉性太大。”
柳恩煦点点头,小小抿了一口,在嘴里含着。
正此时,游侠起身,在桌子上放了茶钱,走出了茶铺。
柳恩煦这才对身边的秀月说:“一会多给掌柜留些钱。”
秀月想笑自家小姐是个机灵鬼,可碍于旁边还坐了王府的家仆,掩了笑,点点头。
几人闲坐了会,正打算离开。
茶铺又迎来了一拨客人。
可这一次,柳恩煦才真的开始心慌。
进来的五六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大刀。
乍一看像是走镖的。
可几人面露凶光,体型彪悍。
一进门不是先找地方坐下,而是纷纷围向了掌柜。
像是要,抢劫。
柳恩煦心头突突跳了几下,在桌上留了一锭银子。
拉着秀月往外走。
可土匪就是土匪。
这个时候哪能放过任何占便宜的机会。
其中一个脸和脖子有刀疤的人就盯上了柳恩煦。
没等几人踏出门,就拦在了小姑娘面前。
他嘴里嚼着茶叶,散漫地调戏:“小娘子,急匆匆地去哪啊?”
随身带着的六个家仆,已经把柳恩煦围在了中间。
有种誓死抵抗的架势。
柳恩煦不想闹出什么大事,提着放了银子的钱包,应道:“钱留给你,放我们走。”
土匪盯着她提着的钱袋子。
这绣工,可不是小户人家用得起的。
可下一刻,他突然对钱袋子失了兴趣。
眼神落在那只拎着钱袋子的葱葱玉手上。
可真嫩。
随即,他脸上浮起一层可以流出油的淫邪表情。
用小手指抠了抠鼻孔,呼唤他的同伴:“大哥!这有个小娘子1
本还围着掌柜的另外几个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瞬间对脑满肥肠的掌柜丢了兴趣。
家仆们这才拔出刀,进入了备战状态。
秀月紧紧贴着柳恩煦。
她的恐惧不比柳恩煦少。
长这么大也没碰到过这种事。
几个土匪并不把家仆放在眼里。
反而抱怨这些个家仆太碍事儿。
电光火石间,柳恩煦只觉得手臂被人用力一拉。
从圈里丢了出去。
再抬眼,家仆和土匪已经打成一团。
这次出远门,带出来的家仆数量不多。
但不比上次在湘春楼,多少都是会功夫的。
柳恩煦顾不上擦破皮,从地上爬起来。
去拽旁边吓得发抖的秀月。
连拉带拽地带着她上了马车。
可不论是她还是秀月,哪会驾马车?
柳恩煦拿起马鞭,怔楞片刻。
学着刚才家仆赶车的样子,用尽了力气,在马背上抽了一鞭。
欣慰的是,马车的确动了,但这速度可真是不快。
她驾车往方才游侠离开的方向跑。
这也是唯一的下山路。
柳恩煦在想。
若游侠真的是个劫富济贫的英雄。
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只不过,她们两个脚程太慢。
游侠又走了太久。
直到三个土匪骑马追上了两个人。
柳恩煦才体会到了希望渺茫是什么意思。
马车被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逼停。
她才注意到三个土匪的粗布衣上都染了不少血。
再看几人生龙活虎的样子。
恐怕是王府的家仆没能逃过一劫。
她心里怕极了。
可怕没有用,只会增加负担。
再看身后的秀月,因为刚才碰了头,此时已经半晕过去。
柳恩煦故作镇定,咬了咬嘴唇。
她努力稳定住情绪。
压抑着恐惧看向刚才被叫大哥的人,问道:“几位大哥想要什么?”
可声音依旧抖得厉害。
土匪头子没想过这看着不大的小姑娘竟然没哭,反倒质问。
他身子前倾,手肘撑着马背,看着她说道:“我那二弟还没娶着媳妇呢1
柳恩煦攥成拳头的小手掌,指甲掐紧了肉里。
但她完全没注意到疼,而是在想怎么跑。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了不少,懦懦地问:“那你呢?这位大哥娶媳妇了么?”
那土匪头子一愣,随后笑了。
向来都是兄弟抢女人。
这小姑娘想投怀送抱?
他手上拈了拈缰绳,想起家里那个母夜叉。
本是个美人,性格却比男人还泼辣。
再看眼前这个软糯糯的小姑娘,倒是让他来了兴趣。
土匪头子躁动地咽了咽口水。
又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哂笑道:“你想挑拨我和我二弟啊?”
柳恩煦只觉得淋了雨似的,额头上的汗不停往下落。
她是这么想的。
可她不能这么说。
于是,她从腰间的大带上卸了个香包,朝土匪头子的方向伸过手去,看似坚定地说:“大哥不嫌弃,就收了吧。”
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都不像会说谎的。
原来也不是没抢过姑娘,可每一个都食之无味,没等站到面前,魂都吓飞了。
再看看眼前这张好看的挑不出毛病的脸。
她连眼眶都没红。
土匪头子开始摇摆不定。
也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
倒是旁边两个人见状提醒了句:“大哥犹豫什么呢?管她是不是真心的,先占个窝再说!二哥可不喜欢这种娇声娇气的。”
柳恩煦的手抖得更厉害,她觉得自己心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
可这个时候,她不能慌。
因为她方才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土坡下,有几个匍匐的人影。
土匪头子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神情都比刚才少了些玩味。
他匆匆下马走到柳恩煦面前。
那只满是硬茧的糙手托起柳恩煦的瑟缩地小手,得意地捡走了荷包。
正当他把荷包塞进衣襟,伸手去拉柳恩煦手臂时。
只觉得眼前一黑,强烈的刺痛让他脑子一瞬间空白。
柳恩煦手里的簪子,戳进了土匪头子的眼睛。
柳恩煦赶忙趁这个空当,狠狠抽了一下马背,往山坡匍匐的人影处奔。
同时只听见周围“嗖嗖”的箭声。
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
可惜,那几个人影趴在山坡下。
柳恩煦根本来不及停马,也没意识到自己坐不稳。
就在马儿腾空跃起时,她突然失了重心,从马上跌了下去。
下一刻,她本该感受到疼痛的身子,突然跌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她闭着眼胡抓了一把,手指碰到了坚硬的胄甲。
随后,那人鼻息扑面。
“伤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