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中毒
娅碧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神医?
蓟王殿下?
许森宇见她装傻充愣, 笑容更深,补充道:“就是为世孙治病的那位神医呀。”
娅碧垂眼琢磨着他说的话。
她不知道那个病秧子是世孙,但阿叔确实治好了他的病。
她试着对号入座, 所以这个伯伯说的神医就是阿叔, 世孙是那个病秧子,那蓟王殿下?
娅碧下意识地转了转眼珠,疑惑地问:
“你是说阿叔和翊哥哥?”
娅碧完全没有防人的心, 她自记事起就长在圣延谷, 所有人都直来直去的,所以她为人处世的方式也不会有什么弯弯绕绕, 自是投我以桃, 报之以李,更何况他们一路照顾。
她唯一的防备心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问,更不知道是不是对他翊哥哥不利。
许森宇颇感惊讶, 微微挑眉, 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意,缓缓重复了一遍:“翊哥哥?”
娅碧只觉得他笑容空洞,并不像真心流露, 反倒有点老谋深算的味道。
她更加谨慎地点点头,没敢再多言语。
许森宇趁热打铁, 又向前一步,依旧弯着腰耐心询问:“翊哥哥叫什么?”
娅碧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后背紧贴着木椅。她若有所思地低头去扣自己拇指的指甲,更开始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 紧紧抿住嘴唇不敢再吱声。
许森宇见她开始防备,直起身子朗笑一声,语气突然变得轻松随意:“姑娘来京人生地不熟的, 我和你翊哥哥是好友,不如送你去他府上小住一段时日?”
娅碧瞬间喜上眉梢,可她也不明白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刚抬起头,笑容又落下来,她想到郁昕翊在圣延谷对他冷厉的样子,她有点害怕翊哥哥会不会不想见他。
她冷静思考后才摇摇头,说:“不,不必了吧…大伯还是送我回家吧。”
许森宇依旧挂着不明深意的笑,他漫不经心地抬手理了理脖巾,说:“你翊哥哥特意嘱咐我将你接来,没见着他就送你回去,怕是不妥当吧。”
站在一旁正用手撑着下巴的窦棠也不怀好意地笑了。他本是想抓住个三哥的小把柄,竟不想捅出个惊天大秘密。
翊哥哥?
这什么意思?
娅碧对许森宇说的话半信半疑,她怯怯地又看了眼身边的窦棠,才壮着胆子开口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许森宇脸上尽显得逞的笑意。
他垂睫琢磨着该怎么看这场好戏,就听管事匆匆来报,说皇上中毒了!
许森宇和窦棠纷纷一惊。
“中毒?父皇怎么会中毒?!”窦棠眯起眼睛,转头去看许森宇,眼里充满了敌意和猜疑。
许森宇看出了他对自己的质疑,只瞥了他一眼,表情依旧无动于衷。
窦棠冷哼一声,大步往外走。直到背影完全消失,许森宇原本的淡定才彻底散去,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
郁昕翊赶到乾正殿时,除了被禁足的窦廉之外,其他的皇子都纷纷赶了来。周公公说皇上仍然昏迷,几名御医正愁眉不展聚在一边商量治疗方案。
郁昕翊走上前向几名御医打听情况,同样愁容满面的大皇子窦霄和五皇子窦源也一并凑上前。
“回蓟王殿下,皇上的确是中了毒。”李太医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定。
郁昕翊的手指转着左手的扳指,继续问:“中了什么毒?”
李太医看了看另外几名太医署的同僚,犹豫着回应:“像是产自南方的…番银散…”
“番银散??!”窦霄惊呼。
郁昕翊转扳指的动作稍顿,他同样感到意外。
番银散是慢性毒药,只能通过日常饮食逐渐渗入血液骨髓。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大门紧闭的乾正殿内,开口问候在殿外的周德全:“平日里为父皇试毒的宫女和宦臣呢?”
周德全战战兢兢地回应:“昨晚上玉兴公公中毒身亡,宫女银巧不知所踪…”
窦霄和窦源诧异对视,窦霄惊呼:“有人要谋害父皇!”
他又去拉李太医,问:“现在呢?父皇怎么样?”
“目前还不好说,昨夜从外面回来以后,始终呕吐不停,现在脉象紊乱,仍然昏迷着。”
话音刚落,众人就看窦棠风尘仆仆地赶来。他迈上了玉石台阶的最后一层,见兄弟几个神色凝重,匆匆倒了几口气,才开口问窦元龙的情况。
就在他咋咋呼呼跟窦霄还有窦源说着他自认为头头是道的分析时,郁昕翊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赤色木柱上,垂睫转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番银散?
这种毒药很廉价,南方属地到处都有,若想追查的确不是件容易事。可这种毒药不服个五年十年的,完全不可能让他浑身抽搐,呼吸困难,甚至昏迷不醒。
若说十年前,皇上的体魄比现在更加强健,他很难相信当时能有人钻了这个空子给窦元龙下了这么多年的毒,况且还用的是这么廉价的毒药。
可若说毒性相似的药。
郁昕翊转动扳指的手顿了顿。
柳恩煦从菜婆手里拿的艮伤倒有这样的效果,服的多会立即暴毙,服的少中毒的症状和番银散是极像的。
郁昕翊心里忽然七上八下的。
窦棠自信满满地荒谬推理声越来越大,就跟唱戏似的。
郁昕翊厌烦的很,走近守在殿外的周德全,压着声音问:“父皇昨晚怎么出去喝酒了?”
随着他出声,窦棠的声音才缓缓静下去,几人纷纷转头看他。
周德全如实禀报:“皇上非闹着要去夜市,晚膳都没吃完就出门了。几个禁卫说皇上遇见个谈得来的人,跟他多喝了几杯,半夜回来还好好的,还说给我们走直线儿呢…谁想今早就…”
“在哪碰上的?”郁昕翊又问。
“祥灵客栈。今早上就查封了,掌柜不知道那是皇上,昨晚上客人多也没留意,只记得皇上到了一会就去楼上客房了。”
郁昕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冼安从不会在京城落脚,也许是自己担心过头了。可他右眼始终跳个不停,他下意识抬手按了几下额角。
“三哥觉得有蹊跷?”窦棠突然上前,开口问。
郁昕翊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窦棠又大放厥词:“这番银散可是南方遍地都是的毒药,二哥的手还真是长,被禁足了还能做这样的小动作!”
郁昕翊懒懒地看着他,就见窦霄赶紧扯了扯他袖口,斥责道:“四弟慎言!”
窦棠嗤笑了一声,不再多说,心里想的却是他二哥恐怕想趁此机会篡权某位!
窦廉母族姜姓世族虽被皇上赐了东南方的属郡,可伊兰军的兵丁多数是从南方征集来的。自从窦廉被软禁以后,伊兰军一直都蠢蠢欲动的,可忌惮着父皇的神威才始终按兵不动。
窦棠表情越发凝重,父皇这会中毒,只怕给了姜氏一个很好的理由调兵吧!
他有些急不可耐,想把这件事尽快通知许森宇,他们要在窦廉行动之前做点什么!
他刚若有所思地去看窦褚,就看周德全身旁的赤色雕花木门从里拉开,皇后和良妃扶着脸色憔悴的太后走了出来。
几名皇子立刻恭敬行礼,太后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地说:“都回吧,你们父皇要静养。”
兄弟几个纷纷抬眼若有所思地看向殿内,只不过没等看明白什么,雕花门就关上了。郁昕翊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
——
郁昕翊从宫里出来,先和狄争去了趟被查封的祥灵客栈,此时禁军把守,里面的人只能进不能出。街上不乏看热闹的百姓,客栈里更有闹着要离开的客人。
乱哄哄一片。
郁昕翊若有所思地望着祥灵客栈,眸底染上了淡淡一层骇人的厉色。他漫不经心拍了拍马颈,随后调转马头,直奔回府。
刚进了门,李觉就匆匆上前递了一封信笺,那上面写了个许字。
郁昕翊只觉得那封信灼手极了,他没打开看,都能想到里面的内容。
他径直走去了云霞殿,进了内堂,发现柳恩煦正面色如霜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见郁昕翊进门,柳恩煦匆匆落笔,提裙起身,走上前询问:“皇上情况还好吗?”
“不乐观。”郁昕翊摇头的同时,拉着柳恩煦坐到铺了软褥的坐塌上,同时打开了许森宇的送来的信。
那上面没写多少内容,只说邀请他过府一叙。
柳恩煦看着郁昕翊脸色沉重,才又说:“今早你走后,姑母送了信来,说京中不太平,让我们少出门。我正在给姑母回信。”
郁昕翊这才把许森宇的信扔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少出门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有人追着想抓我小辫子呢。”
柳恩煦把信拿起来,细细读了一遍,担忧地问:“你打算赴邀吗?”
郁昕翊本是想让冼安安排人去探探,可现在联系不上冼安,许森宇又这么明目张胆的试探,他恐怕躲不开。
“即便许森宇发现什么,他现在也不敢胡作非为,只是想看我的反应罢了。这时候反倒应该坦然应邀。”
柳恩煦琢磨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着急,抻他两天。”
话音落,郁昕翊扬声喊了狄争进来,交代他去许相府上传话,说皇上卧床不起,他没心思赴宴,过了这几日再去拜访。
接下来的几日,郁昕翊都没再进宫,可他水榭旁的书斋【思泉阁】里每日都人来人往比此前的几个月更热闹。
柳恩煦端了些补气的热汤送到思泉阁外,怕扰了他议事,便交给小丫头送进去。她在馥茗的陪同下绕过水榭,往水中廊桥走。
这会春光明媚,到处都暖洋洋的,她干脆停了步子,找了处能享受到日光的位置落座,半倚在廊桥的美人靠上欣赏着湖光春景。
可即便朝飞幕卷,风景如画,也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柳恩煦小臂搭在赤木靠背上,下巴轻轻贴着手臂,思绪跟着湖岸随风摇摆的嫩柳飘远了。
几日前她回母家看小初时,意外府上竟有不少祖父的门客相聚。
祖父隐退后,很少再聚集门客议事,可祖母说小初刚去诊病那会,国公府内每日都是宾客盈门,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几个月。
即便那日柳恩煦不曾过问这些事,但她也想到了这是祖父在为小初开拓人脉。她本还担心小初的身子,怕他没有完全康复,可柳恩初却对自己说他恐怕很快就能为自己做些事情了。
柳恩煦当时不明白他这番话的引申含义,可见到这几日郁昕翊的状态,她好像又明白些什么。
蓟王府每日来来往往的除了些文官还有些世族的长老,除此之外,还有些看着脸熟的上将军。若说是除掉许森宇,她反而觉得郁昕翊的动作是不是太过于明显?
可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一刻也不闲着招兵买马呢?
柳恩煦垂睫,看着身边的丫头往水里撒鱼食,水里顿时围上来一群色泽艳丽的锦鲤,争相夺食。
夺食。
柳恩煦神色一凛,猛地站起身。
阿翊…不会是想夺权吧?!